2023/01/26

通知.27.01.23.07:52

各位顧好您好,我是連鎖店「螢光粉奶油」的經營者筆頭菜。

學測結束,專賣店與雜貨店會開始恢復更新。

經營者三個月沒有動筆寫小說了,生疏不少,方才已將〈葉片〉公開部分看過,將會盡可能延續其風格寫下去。

KadoKado連載的《月亮染上四季春的味道》目前已告一段落,下半部會在春天漸暖之時更新。上半部則和〈葉片〉時間線有一大部分重疊,有趣的是,是《月四》此延伸作先將完成。

經營者在寫《月四》的想法注重於各個角色的情緒與特徵,而在接下來的〈葉片〉中會更加詳細闡述「事件」的全貌究竟是如何發展的,這是經營者為兩部作品做出的差異。

重疊卻不重複,這樣的敘述方式是經營者所嚮往的。

《系列》是一個緩慢且粗糙的作品,經營者將之作為練習以及實驗長篇作品,再完成六部後,看情況會重新增補修改情節使之變得更加完整,不過目前經營者主要規劃在完成《月四》以及其他未公布題材作品。

部落格是個心無旁騖的練習場所,希望螢光粉奶油可以陪伴經營者直到手膩了鍵盤的親密,不過,應該是很久,很久之後的事了。

以上。

2022/07/16

葉片.參.

少年拿起接上水龍頭的塑膠水管往鐵製澆水器裡裝水,身後的圍籬內是紅、白色的花朵而不見蔬菜瓜果,水從像是蓮藕的澆水頭澆向一叢叢的花,小小的花圃有多株花叢嬌滴滴地存在,偶爾有人路過也想多看幾眼,因為村裡以種菜為主,想要看花只有做花農的宋家、商店和高中附近能看到,就剩離森林最近、離人群最遠的這間公寓。

身上披著毯子的少年悠哉走過花圃的每一處,為這些不具名的花澆水,順便帶懷中尚未甦醒的孩子散步。

有些許蝶蜂沉迷於花朵,對於行走的少年毫不感興趣,便不用擔心孩子是否會被叮咬。

走過一圈,澆水器沒水了,孩子也剛好醒了。

微風徐徐吹過烏黑色與淺金色的髮絲,少年放下孩子踩踏泥土地,手牽著他去看還沒凋謝的花草。

“先進來吃飯吧!不是說待會家裡有人要來?”

宋棠從公寓門口探頭說道,但藍安祈不以為意。

”你給的花真漂亮,沒什麼香味也沒什麼蟲過來,不錯。“

皇上不急太監急,昨天晚上藍安祈才慢悠悠說隔天會有家人來,來看一下就走,叫宋棠不用特別搞得不自在。

想當然兒,房客很不自在地問自己要不要先回家一天讓他們聚聚,但藍安祈看起來不是很在意這件事,讓宋棠自己決定。

“哦!那是家裡栽培的,是用海棠花改來的,不能自然繁殖所以野外幾乎沒有。我給你的種子是我另外改的,應該有半成能結出果子,到時就可以種種看了。“

籃安祈難得驚訝地睜大眼,小花拉著他的手想拖他繼續前進,可是拉不動。

宋棠走到花園不解地看著他的反應。

”海棠花?是很古老的花,應該已經絕種才對......“

他彎腰仔細查看這些花朵。

”是絕種了沒錯,而且海棠花原本挺高的而非在地面上,演化後,又重新被我們家改良過,幾乎是另一種品種,相同處在於沒什麼味道然後看著鮮豔。“

宋棠輕描淡寫說著,與藍安祈的震驚不在一個調上。

“怪了,她不是這麼回答的......“

藍安祈喃喃自語,莫名嚴肅地思考。

”誰?這種花應該只有我們家才有,也沒拿去賣,你以前見過?“

換宋棠有點驚訝,畢竟是名不見經傳的花,看上也普通,從來都沒有外傳給家族其他人,也沒必要。

”沒事......小花,吃早餐吧。“

藍安祈遙遙兩人牽著的那隻手。


”待會是誰會來?姊姊?真不用我躲一下?“

”免了,幫我顧一下小花就好。“

宋棠說好,拿著兩張小椅子準備在廚房,那裡是除了廁所外唯一可關上門的地方,一方面不打擾藍安祈與家人相處,一方面也不讓家人尷尬。

一方面也好偷聽。

“我沒有姊姊,女的,不是藍玟。”

藍安祈看向門口,把抱著自己的小花交給宋棠後沒再說話,似乎發覺到什麼。

果不其然,簡潔有力的敲門聲通知訪客來了。

藍安祈從桌邊站起開門,宋棠將準備好的冰鎮茶飲與玻璃杯放在桌上,然後迅速躲到廚房門後。

藍安祈無聲微笑,他知道宋棠不是怕生——畢竟二人是他先開頭起緣的——而是對大城市的人有點忌諱——畢竟二人也不是見面即熟絡——這是鄉下人的難以更改的習慣與思維。

“好久不見,載暮。”

宋棠和小花背靠在半透明的塑膠拉門上偷聽,反正藍安祈也不介意他們知道,不過淺淺透出的背影讓才剛進門的訪客,一下子就看到黑黑的影子。

藍安祈請客人坐下,為她倒了還結有水氣的冰茶。

幾年前藍安祈家裡還沒有杯子,是用碗來招待宋棠喝茶。在後來的大採購中有挑了幾組杯子,才讓公寓第三名訪客能像樣地喝茶。

至於那茶,藍玟一兩年前說有事沒辦法來這邊,所以這是宋棠照著他自以為「藍安祈的姊姊」留下的紙條學起來的,並不是藍安祈親自泡的。

“大人,我們真的好久不見了。”

載暮道,流露出不捨得的語氣。

“不用再叫我大人了,我早就不是當年的待嫁公主了。”

“您可以命令我,但改變稱謂恕小的無法遵從。”

載暮脫下外套放在一旁,姿態端正坐在藍安祈對面。

她是名女性,卻有著中性的外表與高大的身高,所以很有多人日以為是男性,包括拉門後的宋堂,聽到聲音還在疑惑「藍安祈不是說是女生來嗎」。

藍安祈從不滿一百七十長到了一百八十八公分——有事沒事量一下,但已經兩年沒繼續高了——剛進門時載暮卻仍比藍安祈高了近一顆頭,目測少說有一百九十多。

”我不記得所有的事了,也不知道我跟你是什麼關係。“

載墓沈默片刻,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朝藍安祈身後望,看見一大一小的黑影時而左右晃動,時而靜靜地待著。

”大人,我今天來是有事相告,至於記憶,我會再想辦法的。“

載暮喝了口茶,她年紀看起來較大卻坐得拘謹,相比於藍安祈隨意的盤腿外加手靠在桌上撐下巴,對方的跪坐反倒像是僕從的姿態。

“這你先放一邊,我有更重要的事想請你幫忙。”

載暮點點頭,藍安祈似乎想問更緊急的事。

“你幫小花辦個戶口吧。”

”藍、藍玟,這應當是她該處理的。“

載暮失望地說,她大概以為與藍安祈睽違不知多少年份的見面,是要先問與自己的過往回憶,沒想到是為了一名來路不明的嬰兒。

她當然知道這嬰兒是誰,也打算告訴藍安祈,卻沒想到他是要先處理這件事。

”藍玟以為你弄好了,所以幫我弄吧,有個身分很重要,你不覺得嗎?“

藍安祈嚴肅地說。

”如果當時我有一個身分,就不用被你們抓走,不是嗎?“

載暮默而不語,好一段時間才敢說話。

宋棠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在想是不是漏掉了什麼話,他將塑膠門稍微打開一個小縫讓聲音比較清楚。

”是......那我先跟您說......他叫做小花是嗎?我先跟您說小花的事。“

她是空手來的,不需要什麼文件資料來輔佐說明,估計都在腦子裡了。

”等一下。“

藍安祈起身走向廚房開塑膠拉門,偷聽的兩人一個沒注意往後倒下,不過藍安祈接住了小花,把他抱回自己位置旁邊坐好。

他又想到宋棠躲在裡頭,決定關上廚房門,卻看到那人以狼狽的姿勢躺在地板上哀號。

“我以為你會覺得尷尬,沒事,我早知道你會聽我們說話,不如出來聽吧,以......正常的模樣。“

藍安祈在為宋棠詭異的姿勢辯解,沒想到已經被客人一覽無遺。

”......好。“

宋棠尷尬地起身,偷偷瞄向載暮的方向。

她穿著全黑的西裝套裝,係上靛青色的領帶,皮膚和小花一樣白,暗紅色的皮帶圈住西裝褲,留著長頭髮整齊綁在後腦勺,反而讓略微捲翹的瀏海散著沒用髮膠固定。

一言畢之,那是個看起來很奇葩的裝扮。

”你好,我是載暮,你是?“

她顯然不知道藍安祈有個四年半租期的房客。

”你、你好......我是宋棠。“

宋棠說話很緊張時會往下看,過了幾秒鐘載暮沒有回話,他抬頭才看到載暮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他看。

“那個......您好?“

載暮這才回過神來,她喝了口茶繼續說話。

”您說,您姓宋是嗎?“

藍安祈這時在跟小花說悄悄話,對於其他兩人的對話沒有興趣參與,也不急著聽載暮說小花的身世。

就像有意讓他們兩個人碰面。

”是,這是很老的姓氏,你、您聽說過嗎?“

鄉下才會有的古老姓氏,大城市大概也消聲匿跡了。

宋棠覺得既然對方也尊稱他為您,自己也以禮回覆比較適當。

”大人,您是如何......不,是何時知道的?“

載暮的聲音有點不敢置信,眼睛始終盯著宋棠看,卻是在與藍安祈說話。

宋棠這時才看到載暮的正臉,因方才說話時她都是低著頭不看向藍安祈或宋棠,像是不能直視主人的下人。

她的瞳孔是金色的,有點像是黑貓的眼睛,但更加閃耀更富有光澤。

宋棠覺得有點不像眼睛,像琉璃珠。

“一年前想起來的,載暮。”

藍安祈往旁邊櫃子伸長手拿幾本書——因為這個家實在是太小了,連起身走路都不需要。

“不過我覺得他的姊姊應該早就知道了。”

藍安祈把小花抱起來,因為他看起來快睡著了。

“否則她當時怎麼會代替你去服侍神明呢?”


我一開始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麼,如果是家務事也就當八卦聽聽,可是怎麼覺得越聽越熟悉,尤其是那一句「服侍神明」......

“等等,這不是你常跟我說的故事嗎?”

我問藍安祈,他一如往常的表情相較於載暮過份緊張的神情。

“嗯。”

“你不是說這是你寫的故事嗎?怎麼現在聽起來......像是真實發生過的?”

藍安祈有寫小說的習慣,每天都寫,從高中持續不間斷,偶爾心情好會在哄完小花睡覺之後跟我分享。

故事很奇幻,他不會敘述——或是描寫——角色的情感方面,平鋪直敘卻充滿漏洞,我每次聽到覺得不懂、少了什麼,問他總得到「以後就知道了」。

我以為那是指他還沒寫好,就像當初尚未寫好女孩是如何逃出森林的。

“嗯,人生故事。”

仔細想想,藍安祈那時候是回我「我沒想起」。

載暮又低頭不說話了。

“這是我......是記載於這副身體的故事,我寫下來罷了。”

記載於身體的故事......那便是記憶,但他是強調身體而不是「我」。

“所以,那個十五、六歲的女孩,是你?”

出生於遙遠村莊的姊弟、被皇室擄走選作祭品的少女、被迫嫁給小時候有一面之緣的太子、漸漸喪失記憶的少女又失去了知心朋友、與已經不認識的弟弟逃往南方、在森林迷失方向後沉睡、甦醒的少女找到森林出口。

“嗯,是我,也不是我。”

藍安祈抱起快要四歲的小花放到桌上。

我想起他過幾天也將滿十九歲。

“你知道女孩逃出森林之後,經歷了什麼嗎?”

藍安祈的聲音沉著卻帶有些微的慍怒,眼睛始終盯著我看,卻是在與載暮說話。

載暮沒說話。

“你經歷了什麼?”

我並不知道故事的年分,不過可想而知一定是幾百甚至幾千年前的事。

如果藍安祈是在一年前想起了前世,那麼雙生子之一、少女的侍女、祭品的長老.......載暮也想起了前世。

“十次,十次人類的誕生與文明的殞落。”

藍安祈收回情緒,淡淡地說,就像是在某些夜晚到凌晨說著筆記本裡的故事。

“我累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得看到這麼多痛苦。”

他突然微笑,是即將解脫的微笑。

像是我母親的微笑。

十次誕生與殞落,不包含作為祭品的那一世,也不包含現在這一世,但,也夠多了。

等等,十次誕生與殞落......

“藍安祈,你是記得前世,還是......”

“問題不是轉世多少,而是活了多久。”

他牽著小花的手,而小花也牽著他的手。

我意識到,他是與小花對話。

“擁有那些記憶,不代表每次都能找到它們在哪,需要有東西記錄下來我才能完整想起。”

所以他寫了下來。

“我從未轉世,也從未經歷死亡,只是不斷在遺忘之前記住一切。”

接著,他又看向我這邊。

“我把沒說完的故事也都寫在筆記本了,至於「姊姊」的故事我寫在這裡。”

他將筆記本遞給我,我第一次看到它闔起來的樣子,平常都是攤開在桌上寫。

是泛黃且有些破爛的,與其他精裝筆記本不同厚度,就像我高中時使用的,年代卻更為古老。

封面上寫著「暘暮」二字。

“這是藍玟之前給我的,想不到吧。”

這句話是對載暮說。

“大人,您會做什麼呢?”

她在害怕,因為之前把藍安祈當作祭品?

不,是其他件事。

“我說,我累了。”

小花沒有放開藍安祈的手。

金色的捲髮從未剪過,用黑色的橡皮筋綁著。

“我現在只剩幾件事要做,也是我託付給你的最後幾件事。”

這句話是同時對著我和載暮說。

我很驚訝我一下子就接受了方才應該會令人震驚的事,也很驚訝我居然對於這句話毫無疑問毫無拒絕的想法。

我無法反抗藍安祈,我不禁這麼想。

“第一個,幫小花報戶口,不是現在,等他到七歲那年。”

還有三年多,為什麼要等這麼久?

我想到小花,是藍安祈給他取的小名。

也同時是故事中弟弟的名字,也是在小時候姊姊取的。

“第二個,是關於你的孩子。”

我想到,即使在故事中我其實也不知道載暮的故事,原來她有個孩子。

如果「姊姊」代替她成為祭品去服侍神明,那麼載暮不想變成祭品的原因是她的孩子嗎?

看到載暮的身體抖了一下,然後抬頭看著藍安祈。

原來是啊,我確信。

“你的孩子,不是僅剩的孩子,卻是唯一的孩子,我知道在哪。”

不是僅剩,卻是唯一。

“但等到那個孩子十七歲你們才會見面。“

載暮點頭,接著看向我這裡。

”宋棠......您家族裡,有多少人?“

我吞了吞口水,不知道該講還是不該講。

我並不知道家族與其他家的差異多大,也不知曉這是城鄉差異還是......所有人都這麼做。

”我有......一對雙胞胎弟弟,一個妹妹,母親是獨身女,她的父母不在人世了,父親那邊的親戚我沒數過,不過很多人,二、三十個以上。“

載暮又接著問,我不理解她為什麼對我家這麼好奇。

“您是隨父姓嗎?”

“是,宋家的花農是父親那邊的。”

“我知道了,謝謝您。”

她彎了腰微微鞠躬,我請她起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載暮,你知道宋家公開的秘密嗎?”

藍安祈不急不旭地說。

我馬上轉頭想問他為什麼知道,但看到他的眼神之後反而連話都說不出口。

“在這個落後的鄉下村莊出生的女嬰都是殘疾或是有不治之症的。“

他喝了口茶繼續說,而我口乾舌燥的。

”村民無法接受這樣的人,所以會將這群剛出生還尚未睜眼的女嬰送給宋家處理,而宋家會將這群女嬰在送花去城市的時候尋找能收養的人家。“

我低下頭不敢看所有的人,包含四歲不到、有時穿女裝的小花。

”但其實宋家沒有將女嬰帶出村外,而是......“

藍安祈停頓,抽出其中一隻牽著小花的手,抬起我的下巴。

漆黑色的瞳孔看著我,讓我沒有逃避的空隙。

”而是將她們作為培養花的肥料。“


凌晨三點的三十三分,藍安祈抱著小花在外面和宋棠散步。

走在前面的身上披了件又大件又棉厚的毯子,堅持不讓懷裡的小孩兒自己一人待在家裡;而走在後面的人只是穿了件舊大衣就出門了,不發一語。

他們與森林隔著一段距離,繞在外圍走著沒進去。

月亮掛著很高,高到看不清月相。

“你家小孩,叫什麼名字?”

藍安祈首先打破夜晚的寧靜,真的太安靜了,平常時候的動物叫聲都消失了,連風聲也遠離,明明離森林越靜越應該吵鬧。

“宋棠、宋綰、宋絳、宋殷。”

宋棠回答,不像是平常的他,過分簡潔了。

“你幾歲知道你家的事。”

開門見山,不像是詢問或是質問,是很單純地希望宋棠回答。

小花在懷中不怎麼亂動,很好照顧,藍安祈也沒著急要他回答。

但宋棠沒有遲疑,馬上就回答出來了。

“剛成年。”

那就是畢業不久後。

“打算在我家待多久?”

這次就隔了許久才說話,但不是回答問題。

藍安祈讓小花換邊肩膀躺。

“你哪時候知道?”

“一年前。”

“怎麼知道的?”

藍安祈歪頭對著他一笑,讓宋棠有點不知所措。

“你覺得我是什麼?”

“......妖鬼。”

“為什麼這麼想?”

”長生不老,無所不知。“

宋棠隨口回答,卻又更加不解藍安祈的微笑。

“反正......大概不是人類。”

”一半對,一半錯。“

除此之外,藍安祈沒繼續講下去,似乎希望由宋棠來問來猜測,但後者卻沒問下去,不是不好奇,而是謹慎地思考對方的話語。

“那小花呢?”

藍安祈停下來在小花的額頭親了一口,才慢條斯理繼續散步。

“應該是人類。”

是個不確定的答案,宋棠不曉得他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但他從來沒說謊過。

”第三件事......跟我家有關嗎?“

”你很敏銳。“

說中了,卻沒有興喜感,反而覺得擔憂。

但藍安祈卻一副放下重擔的表情。

“放心,不會有你想的那樣,但是你得做好準備。”

”能告訴我你要做什麼嗎?“

”那你能答應我的請求嗎?“

宋棠又默不做聲走在後面,藍安祈則放慢腳步希望他能跟自己並肩行走。

一個人是真的心血來潮想凌晨不睡覺來散步。

而另一個被拉出來的人則是愁眉苦臉的,躊躇著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

“能。“

最後,他決定選擇這幾年來最相信的人,待他最好的人,即使對那人的印象完全改觀,甚至知不知道走在旁邊的他到底是個什麼存在,但宋棠不認為藍安祈要做不好的事。

應該說,藍安祈要做的事一定有其道理,至於對他是好是壞......就看自己的選擇了。

“我要跟你父親說要繼承家業,也許不能繼續住我這裡了。“

“你怎麼知道......“

白天來臨前的夜晚有太多的問題,卻沒有一個獲得解答,反而又延伸出更多問題。

“宋棠,我跟你說。“

小花懂了動,藍安祈又幫他換姿勢躺在自己懷裡。

“我不是人類,同時保有人類的一部分,但我也不是妖魔鬼怪......“

他看了眼宋棠的耳朵。

“是你所想的那樣,但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你會跟我說嗎?“

宋棠說的這一句,是以朋友、同學的身分,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藍安祈,抬頭看著星空,嘴裡說著一些數字,似乎在計算什麼。

“會,小花七歲的時候。“

“噗!“

換藍安祈不知道做何反應。

“笑什麼?“

不過看到宋棠又跟以往一樣,藍安祈很喜歡他這樣的個性。

“小花是計算單位嗎?你這是什麼想法?“

無論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他們都是朋友,可以玩笑可以患難。

“我以後就會讓你知道了。“

“為什麼現在不行?“

藍安祈輕撫小花的頭,五指替他梳頭髮。

“「任何事情都有先後順序,對錯只是人們自以為的真理。」這是以前認識的人跟我說的,所以,等吧。“

宋棠點頭,低頭思考著這句話的意思。

森林太大了,二人折返回去公寓。

已經四點二十九分了,藍安祈輕手輕手將小花放入被窩,再輕手輕腳窩進去一起睡。

“宋棠,你知道你們兄弟姐妹名字的由來嗎?“

藍安祈在宋棠開捕蚊燈的時候問。

答者想一下,似乎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宋棠躺下蓋上棉被後才回答。

“我的母親取的,這是她唯一為我們做的事,也是唯一一件父親不在意我們的事。“

他轉頭看正在在擁抱小花的藍安祈。

“母親她很喜歡海棠花,所以為我取了這個名。“

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下,聲音稍微顫抖但依然不停歇。

“綰綰、絳絳這對兄弟是雙胞胎——“

藍安祈恍然大悟,像個學生一樣搶答。

“所以顏色相似!那宋殷呢?殷紅色......“

明明他的學生時期從沒如此認真過。

“嗯,母親也是這樣和我說明的,宋殷她......“

藍安祈注意到宋棠用語的差別,說到雙胞胎時用小名,說到唯一一個姐妹卻是用本名。

像是說到不熟悉的人一樣。

“他們今年幾歲了?“

雖然藍安祈問的問題都是他知道答案的,但有意無意地在引導宋棠說自己家的事。

“同天出生,今天滿四歲。“

兩男一女,同個母親,同個生日。

“跟小花一樣耶!下次一起慶祝?“

宋棠哭著哭著就被藍安祈逗笑了,想抹掉眼角淚水,眼淚卻還是不爭氣地冒出來。

“我可以把綰綰跟絳絳帶出來,他們現在還是會去幼兒園,不過宋殷可能沒辦法,母親不會允許的。“

藍安祈點點頭,轉過身抱著小花。

“那就再說吧,晚安,宋棠。“

宋棠偏頭看著藍安祈骨架寬大卻身板輕薄的矛盾背影,道了句晚安就將被子拉高,睡了。


藍安祈的頭髮長過肩膀,平時也懶得用髮圈綁起,常常是散開在後背或肩上隨風飄逸。

小花的頭髮也沒剪過,但金色的卷髮總會被藍安祈用梳子梳順後,再用橡皮筋編了個辮子在後腦勺,說是方便小花到處玩耍不怕被纏住的危險。

不過宋棠早上起來發現他們一大一小都把頭髮剪短了。

“難得你睡到下午,我中午帶小花理髮店剪了頭髮,晚餐要吃什麼?“

宋棠還是晃神,搖頭晃腦最後決定去廁所洗漱後再說。

“昨天太晚睡。“

“哦,好哦。“

藍安祈敷衍不拆穿,因為以前常常說故事到天亮,早上也都是宋棠比較早醒過來。

“我今天想去你家,不可以拒絕。“

“啊?“

在宋棠發出充滿泡沫的不清楚叫聲前,藍安祈就不給他有退路。

宋棠趕緊漱口水,也不忘用毛巾擦臉,從廁所伸出頭來。

“我、我、我其實很久沒回去了,你、你、你怎麼突然要去?“

藍安祈輕鬆寫意地在幫小花梳頭、配衣服,等到宋棠在翻找自己行李袋裡的衣服時,他才牽著小小的手靠著門框回答。

“去看看你們家藏起來的妖鬼。“

微笑,高深莫測,同時卻也平易近人的矛盾微笑。

“昨、昨、昨天是我在亂講話。“

藍安祈叫宋棠不要再結巴了,等到對方終於帶上放置許久的長袍才出門。

“那你也當我在亂說話吧。“

那件看起來精緻的漢服長袍被隨意捲起來拿著。

藍安祈靜靜欣賞宋棠手忙腳亂的模樣,抬頭望向即將落下的太陽,淡淡地說了幾句話。


『在日落之時找尋日升之子,如此諷刺,如此心酸。』



__西暉__

2022/07/11

葉片.貳.

“早安。”

“早上好,小花會走路了?”

“滿三歲了。”

“哇嗚,小孩三歲會走路?”

“......你昨天沒長眼?“

今日天氣是稀少珍貴的、幸福滿溢、半季不到的藍天白雲,涼風偶爾夾雜冷風,可煦日也不會爭鋒相對換成艷陽,和風的天空與清新的空氣,今日天氣是落後小鎮、偏遠鄉下、貧窮村莊的一股眾人引頸期盼的暖流。

藍安祈緊跟在小花後頭看住,生怕他因腳步笨拙而跌跤,但只是多慮,小花只是走得慢些。

泥土道路如往常無柏油或石磚或木板的鋪設,一直走到稍較「文明」的小商店街才會踏上用老舊、年久紅磚所堆砌的人行道,而紅磚的盡頭與起源則是鎮上唯一一所高中的所在處,似乎一切都圍繞在高級中學的四周,罔顧其餘過分廣大的土地繼續貧脊而慘澹。

”既然怕他跌,不如抱起來?“

宋棠如是說,卻沒有伸手將小花抱起的順勢,因為早知道藍安祈自有考量。

”因噎廢食。“

二人穿著附近高中生才能穿到的西裝,宋棠整齊穿戴好,立領、領帶、外套扣子都安排地服服貼貼,相較之下,藍安祈始終是歪不正的領帶,西裝外套也總是習慣性連同單肩書包拿在手上。

除了又白又透的短襯衫,不論天氣冷熱,他堅持在裡面穿上一件黑色的高領長袖上衣,也許穿上外套後手臂的袖子便不明顯,但立領上方會有一截黑色的套頭露出,與同是純黑的領帶撞色。

“你和小花差了幾歲來著?”

“不知道。”

藍安祈微微彎腰護著小花「循序漸進」。

“痾......十五歲嗎?“

”大概吧。“

藍安祈不在乎地回答,其實心裡很認真在計算與小花的年齡差距,最後得出兩個數字:十六跟六億。

”搞不好你倆的年齡差距會「縮小」哦?“

”縮小?“

年齡差距怎麼會縮小呢?

已經到了托兒所門口,為了避免碰到有孩子的老師,三人每天都一大清早起來躲避人潮。

藍安祈最後抱了抱小花和幼保員——早上輪到男的班——打聲招呼後,便走去自己的班上。

”因為,你三年來除了身高都沒什麼變。“

藍安祈愣了愣,心想這人還真敏感,總注意讓人習以為常的事物,尤其是「想讓人」習以為常的自己。

”也許是本地人長得老。“

對方之前說過自己只長身高不長智慧,臉也是如此吧。

他為自己辯解,卻只惹來對方更深的疑問。

”最好是,你的外表像被冷凍住。“

”......也許是外地人長得老。“

”你說過了~“

宋棠沒多深究,讓藍安祈放下一顆懸心。

不過,這根本是無須擔心暴露的秘密,因為,多少人相信長生不老?多少人見過長生不老?

”但我心裡覺得,更多年以後,等小花成為高中生後,你也還是這樣。“

”呵,呵呵,呵呵呵。“

藍安祈發出不自然的假笑聲,想假裝這是個好笑的笑話。

但他不曉得的是,宋棠早就摸透他大部分的習慣了,例如遇到想逃避的問題時藍安祈會用假笑來帶過。

不曉得是有原因的,一方面他本人也懶得去記住宋棠的習慣,一方面是他尚未意識到自己已經有了一位熟悉他的三年好友。


“你來啦!。”

午休時間藍安祈習慣來托兒所看看小花,上午課堂時間就像一柱點燃的香,細煙彎曲延上,還來不及抓住就消散了。

三年同窗對他還是頗有距離,藍安祈也是挺孤癖的。

”你好。“

幼保員剛交接完,才剛換上圍裙便等到了藍安祈。

”午安,小花在那兒。“

室內燈關了,兩人輕聲細語說話。

小花蓋在小毯子底下熟睡,現在不像以前沒事就睡,只有中午小睡休息和晚上比藍安祈稍早睡。

“他們三人感情真好......你畢業之後會回去嗎?“

幼保員問他會不會回去搬家前生活的都市,心疼難得的三人友誼。

藍安祈想起第一年小花總被眾人圍繞,金髮藍眼的模樣加上粉紅蕾絲的衣服讓大家稀奇,但到現在習慣後,始終是這兩位比較相處得來

”不知道,看家裡的安排吧。“

藍安祈不像本地學生畢業後會開始接手家裡的工作或在政府的商店圈找一份工作,所謂「家裡的安排」其實也沒有給他什麼要求或選擇,到頭來都得要自己去思考。

畢竟這是當初想來這裡的目的,好好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你要讀大學嗎?“

這裡會讀大學的人大多是想做學校教職人員,或是去外地讀書,但都不在藍安祈想的未來裡。

“不會,反正我還挺有錢的。”

“你這小鬼......說得還真實在。“

沒錯,即使自己躺著呼吸,藍玟照樣給自己「多到滿出來」的生活費,雖然語氣很是狂妄,但他就是有這麼多錢。

”但我沒見過你父母耶?在外地很忙嗎?“

城鄉差異,這裡的人似乎總覺得都市城市人個個有錢是因為整天過著日理萬機的快節奏生活犧牲的。

”恩,時間搭不上。“

他懶得解釋自己家異於常人的複雜情況,之前告訴宋棠一人就耗費了許多時間與力氣。

小花沉沉睡著,捲捲翹翹的金髮從沒剪過,旁邊兩個長的相似的兄弟各在左右,一個拉手一個拉頭髮。

“希望他長大後你也不會灑錢讓他自個兒著。”

幼保員為那兩人蓋上毯子,他們的壞習慣——亂踢毯子——連藍安祈都曉得。

“......那兩人叫什麼名字?“

“醬醬跟碗碗,欸?我還真不知道姓什麼耶?痾......我連他們名字怎麼寫都不知道。“

幼保員不好意思地笑笑,學校附設的幼兒園只是讓教職人員不用邊上班邊顧小孩,但也沒有教育的功能,不需要知道小孩姓名也可以顧好他們。

”單名......話說為什麼這裡的小孩都是男的?“

某種意義上藍安祈也看著這些小孩三年,從五隻包袱到如今的十二隻腦袋,卻始終沒有女孩。

還記得小花受歡迎的原因還有像個女孩的裝扮。

”很正常呀!“

幼保員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語氣說,彷彿這是比人生而需要呼吸還來得基本的常識。

”能生出女孩的家庭不多,「剩下來的」也不多。“

直到藍安祈發現自己無意識地回到教室,才難以置信他們的對話。

他的回答居然如呼吸般自然地不像本人。

”也是,都被吃掉了。“


學校有七層樓,往上一層樓要走兩層樓梯,一層樓梯有十一階。

抽屜裡有七本課本、兩本簿子、鉛筆袋,和一本攤開的精裝書。

一堂課有五十分鐘,中間隔十分鐘的下課,然後再上一節課。

”你不覺得上了高三,時間過得越來越快嗎?“

在籍學生僅剩八名,教室卻還擺滿三十副的落灰桌椅。

”是嗎。“

藍安祈不以為然,對他來說時間的流速是很客觀的。

”也許對你來說時間的流速是很客觀的。“

藍安祈被看穿想法,眨眨眼回頭開口。

”也許對你來說更重要的是畢業門檻。“

宋棠被看穿目的,雙手合十向他彎腰祈求。

”所以呀......”

“不要。“

但卻被無情拒絕了,藍安祈邊收拾書包邊說道。

”我沒信心。“

他很誠實,不是因為宋棠資質愚昧,單純是因為藍安祈考試都是吃老本,沒認真聽過幾次課。

“求您了,我相信您就好。”

但畢盡藍安祈總是無懸念地拿下第一,沒信心被當作了懶惰的藉口。

”你要離家?”

其實每年都有大半人拿的是肄業證書,因為很少人需要有畢業證書,大家都嘛在與世隔絕的鎮上繼續生活,拿到畢業證書的多半是要去都市,或是像藍安祈這樣的外人。

“想說多一分選擇也不爛......“

”哦,想離家。”

“嘿嘿。”

小花牽著藍安祈的手走在二人中間,他金色的的頭髮亂亂地隨風飄逸,半掩的藍色眼珠與長長的睫毛應是很引路人注意,但大部分人多是稀奇地看向飾有小花邊蕾絲的粉紅套裝。

是呀,從未在路上見過同年齡的女孩。

“你要不要再買些衣服給小花?”

宋棠問,似乎也覺得有說不出來的怪異。

“明明是個男孩子,整天穿著小裙子容易誤會。“

“家裡人送的,不好?”

藍安祈不覺得有何不妥,不過往百貨公司的方向走。

聽說這是藍玟請她母親看小孩照片挑的,每次都會留下幾件給他。

“你家人還真奇怪,怎麼會讓你帶一個小孩來人生地不熟的鄉下呢?”

“是啊,你問了三年,我也疑惑了三年。”

被母親拋棄的孩子,金髮藍眼的混血模樣,以及鮮少開口猶如自閉的個性。

當時輾轉來到了藍安祈手上,他有想過要不要去問載暮是否知道小花母親的下落,也想過個幾天就會叫藍玟把小嬰兒帶會去,不過他只是讓小花平安長大。

至於金髮與藍眼,藍安祈有考慮過給他戴一頂帽子免得太顯眼,不過小花不喜歡。

”哇,好久沒來百貨公司了,上次來也是跟著你。“

”家裡人叫我多花錢。“

”真爽。“

鎮上最大商店的客人屈指可數,明明本地人用不到外來的奢侈品更花不起,政府還是規劃了一區也不管銷售業績,就像在用治標不治本的方式提升鄉村發展。

”你不覺得在這裡生活很無聊嗎?“

即使店員數量比客人多上好幾倍,常客也只有藍安祈,店內環境不但保持乾淨,仔細注意也能發現店家每月甚至每週都會推出小活動或是進貨新商品。

明亮的燈光卻顯得詭異至極,明明店員也多是從小在鄉下村鎮長大的,沒有自視甚高,但他們上班時總讓人摸不透心裡想的,也許這就是職業素養吧。

”恩,很無聊,但我的生活一直都很無聊,到哪都一樣。“

”是呀,你剛來班上的時候都安安靜靜的,還是我先搭話的。“

是呀,藍安祈是一個沒人搭理就會是灰塵般地活著。

”是呀,可小花也不太愛說話。“

藍安祈低頭看手緊牽著的小花,他還是沒說話。

“在家都好好的,出門就幾乎......“

藍安祈想不到有什麼合適的形容詞。

“幾乎是個死人。”

“......你說話真難聽,難怪他不喜歡你。“

前一句是事實,後一句卻是宋棠的小小嫉妒心,小花一直以來都對他不理不睬的,明明宋棠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

後來買衣服的時候,小花都離宋棠遠遠的,藍安祈問他喜歡哪一件也是遮住嘴講悄悄話。

”你多高啦?“

半蹲的宋棠問,他現在有一百八十公分,站起來卻還是要微微踮腳尖才能與之平視。

”一百八十八。“

藍安祈淡淡地說,所以他總是彎腰駝背去牽小花的手,但此時已是傍晚,小花被藍安祈抱在胸前走路回家,累了就睡了。

“還會再長嗎?一個沒注意你就變得好高。”

宋棠語氣聽起來除了不可置信還有一些羨慕,剛認識時分明是他最高。

”不知道。“

藍安祈真不知道,曾經有過一個弟弟比現在的自己還高,但他已經維持好久、好久、好久的時間都是以前的小矮子,現在反而不太習慣。

”以這個速度,再來個三年你就能摸到天花板了。“

”......好笑嗎?“

藍安祈反倒覺得有點困擾,原以為同一件衣服可以穿好久,結果沒過一年就太小件而再買一件新的,只剩下幾件當初藍玟考慮會長高所以買大好幾號的衣服,因為她知道少年一定堅持到塞不下身體才會勉強自己去買,事先備好了。

殊不知藍安祈很願意為了來路不明的小花上百貨公司。

“你今天也要住我家嗎?”

藍安祈問,在學校雖然狠狠拒絕,但他再決定問一遍。

畢盡宋棠三年有超過兩年都住在他家,在意什麼的早就不在意了。

“恩。”

宋棠難得沒多說什麼,借宿久了也摸透了房東的個性。

”哪時候想回家?“

”再等等吧,不趕我?”

”我不介意你再住一年,但是時候說明原因了。“

”你人真好。“

”我不喜歡洗碗。“

”......知道了。“

時間過得很快,快到藍安祈還來不及做完該做的事,一天就過去了。

也許宋棠的魅力帶來的氛圍除了有讓人放鬆愉快,也總是讓人覺得二十四小時不夠用。

傍晚的夕陽落幕,藍安祈突然發現以前宋棠還沒搬來時,他總是早早吃晚餐、收拾家裡就睡了,平常看看已經翻過好幾次的筆記本或小說,或是陪小花說說話,哪像現在會和另一人討論明天學校或是今日晚餐。

”藍玟還會幫你整理家裡?我還沒看過你......姊姊哥哥?“

宋棠打開冰箱門發現充裕且整齊的模樣,直覺聯想到那位總是在上學時間來家裡打理一切的「家人」。

藍安祈曾簡單說過一次自己家裡和國中的事,所以宋棠略知一二。

”隨便,我也說不出怎麼稱謂......小花你怎麼啦?“

藍安祈鮮少會皺眉頭露出擔憂。

小花不願讓他脫下衣服換上家居服,藍安祈有點潔癖,一進門宋棠就已經自動自發換上乾淨的衣服,他撇過臉扭扭身子跑到桌子另一邊蹲下,宋棠覺得好笑便讓二人慢慢玩,身為房客的他卻在思考晚餐要準備什麼。

“別跑呀......你想自己換嗎?”

藍安祈輕柔地問,壓地身體手腳並用過去問,但小花搖搖頭,再次轉身逃走。

長高二十多公分的藍安祈手腳也長了不少,伸手過去便把他抓起來脫掉外套。

“乖,昨天不是還好好的?怎麼突然躲了?”

藍安祈拿過小花的衣服——家裡不大,衣櫃兼書櫃就放在可及之處——然後解開他身上那件粉紅小洋裝的扣子。

“今天給你買的新衣服,待會挑一件洗起來明天穿......你的背?“

小花的背上有些紅色黑色的痕跡,淡淡地分布在脊椎上的皮膚。

”會痛嗎?“

藍安祈有點緊張地問。

”......不會。“

小花低著頭,用只有對方聽得到的聲音回答。

”撞到還是跌到?“

藍安祈似乎認為是瘀青,又拿了藍玟給的兒童用藥膏抹上。

紫色與青色相互交錯且分布在脊椎附近,卻不上脖子不下臀部,就像被特意安排在固定區域一樣,萬幸的是正面並沒有撞到。

可是,小花不在他身邊時都是在托兒所讓專業的幼保員顧著。

“你是被欺負了嗎?”

藍安祈才覺得,即使是專業人員也不可能一直看著同一人,還有其他歲數更小的嬰幼兒更需要被照顧。

但小花搖搖頭,也是,一群不滿五歲的小孩不至於欺負別人吧,應該是玩鬧時不小心磕到的。

“但有的話要說哦。”

他想到以前某個舊識在寄宿國中的生活,很不快樂,對方總是拜託他幫幫忙免於同儕的欺辱,但藍安祈每次都搖搖頭拒絕,直到舊識離開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藍安祈溫柔捧上嬰兒肥的雙頰,親暱地吻上,然後抹完藥膏再給他穿上衣服。

”怎麼啦?“

宋棠從廚房探出頭,要問吃飯還吃麵。

”沒事,只是覺得如果這次裝作不知道,最後是不是又要打一架了。“

藍安祈回說他想吃白飯。

小花歪頭轉腦地想看自己的新衣服,藍安祈看著小傢伙又摸又拉的模樣,思考要不要在家裡添一面鏡子。


“你在寫什麼?”

洗完澡的宋棠想陪小花玩一會,但他一直都不太喜歡和藍安祈以外的人接觸,好在宋棠被拒絕慣了也不繼續纏著,坐在桌前準備學校考試,高三的課業對他來說吃力不少,補課也算是他借宿的目的之一。

”小說。“

籃安祈抱著昏昏欲睡的小花,騰出一隻右手拿筆,在厚厚的筆記本上寫字。

”真好~我從沒見你讀書過,考那好不公平啊!“

”多看幾次課本,多做幾次題目,多聽老師講課。“

這是他重複六十多年做的事,也許此處是偏鄉高中的關係,課綱內容是國中範圍。

”哦......“

宋棠聽膩了他始終如一地回答,反而好奇起他在寫的小說。

小花坐在藍安祈大腿,靠上他的左手臂安心地睡去。

公寓周邊沒有鄰居,夜晚充滿寧靜與讓人放鬆的自然聲音,如果仔細聆聽也能聽見遠處森林的昆蟲或是動物叫聲。

“你在寫什麼?”

宋棠來是忍不住再問一次,他闔上快寫完的作業,伸長脖子想一睹故事內容。

“年輕時寫的故事......“

”你現在也沒多老啊?“

”恩......身高只有一百六十三的時候?“

”那也沒多久以前啊?“

兩人一來一回搭唱著,藍安祈往前翻到封面。

那是奶奶給他的筆記本之一,有道在厚紙壓縮的書衣表面上的一行痕跡,代表第一本的意思。

”總之,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回想你小時候的事也無法說清幾年幾月吧?一樣的道理。“

宋棠想了想,點點頭。

”那你小時候寫了什麼?“

“想聽嗎?”

小花往後倒差點撞到地板,藍安祈放下書本,雙手重新調整姿勢讓他能穩穩地在懷裡睡。

“你總是在上課看那些筆記本,我很好奇。”

“也沒什麼好好奇的,你們鎮上的習俗才讓我好奇。”

“是嗎?看來都市人也不是什麼都知道。”

“別說了,該睡了,明天我再看看你的作業。”

“你的呢?會不會來不及寫?”

“在學校寫完了,上課的時候。”

“我真好奇你腦袋的構造,跟我差在出生地?“

“鄉下和都市差別不大,真的。”

“那你為什麼要來我們這邊?”

“......我樂意。”

他們將大矮桌盡可能移到角落,又從另一個角落拿來兩床被子,一床是房東原本的,另一床是房東掏錢添的。

“欸!小花,過來一下。”

宋棠趁藍安祈去刷牙時說,小花沒有移動屁股,靜靜坐在棉被上看著他。

發現對方不把自己當一回事,宋棠摸摸鼻子自個兒靠過去。

“你會叫他爸爸嗎?”

他很少聽小花開金口,雖然自己很常主動逗逗這個孩子,但從未得到過回應。

“沒有,小花都喊我名字,我又不是他親生父親。”

藍安祈關上浴室小燈,室內唯一的明燈熄了,天上的星月也不足,所以他們通常會在桌上點藍色的小夜燈以免小花踩到小東西,但家裡根本沒有任何雜物落地,多是驅蚊用。

“所以他真的是無父無母耶!你太缺德了。“

“一定要有父母嗎?我能養得很好。“

”但你戶口都沒給他報,連大名也沒有。“

”戶口?你不說我都忘了,名字等長大後隨便他長自己取。“

”......太缺德了你這傢伙。“

宋棠拉上被子蓋住臉,聲音迷迷糊糊的。

二人不在說話外頭的分外突出。

“當睡前故事,聽嗎?“

”聽。“

宋棠調整姿勢蓋被子,藍安祈側躺護著小花,左手撐著頭沒有看往宋棠的方向,低頭撥弄小花淺淺的金髮。

”主角是個女孩,十五、六歲左右。“

”嗯。“

”某天突然發現自己在樹下睡著了,不知道身處何處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失憶?“

”不太一樣,非但沒有感到害怕,反而好奇地四處轉轉。女孩一開始睡覺的那棵樹很高也很粗壯,她走了好久才繞完樹幹一圈,周圍是躺起來很舒服草地,有一些花嬌小地曬太陽,高大樹木無法丈量有多高,頂端卻有陽光落下來照亮草地......“

“晚......安,晚安,晚......安。“

小花突然在藍安祈的懷裡扭來扭去,他只好拍拍幼兒微微拱起的背部,小花恣意抬手拉下藍安祈原本撐頭的左手,高大的他順從地讓幼兒環抱自己的脖子,安撫一下,又繼續說故事。


“後來那個女孩是如何離開森林的?”

恢恢天空有一丁點的暖色透出,看不明腳下的暗路,即將出雲的晨陽成為此時唯一的嚮導。

雖然是務農的鄉下地區,出乎意料沒有公雞鳴叫。

”......我沒想起耶?“

藍安祈的姿勢不知不覺變成了仰躺,小花壓在他的胸口與肚子上熟睡。

”痾......忘了?還想好?啥意思?“

宋棠也整晚沒闔眼,認真聽進一個關於少女從「出現」到離開未知森林的故事,據作者說這是他在小時候所起手的故事,不過作者卻連最關鍵的都沒想好。

”抱歉抱歉,我很久沒回頭寫以前想的故事了,反正還有後續,小細節之後再說。“

藍安祈鉅細靡遺敘述女孩在森林的所聞所見,闡述她在不知處如何生存與盡可能回想自身的故事,最後過了好久好久女孩才離開巨大森林。

”然而你卻沒想好離開的方法!太缺德了。“

宋棠起身摺好被單,藍安祈也以無法口述的方式抱著小花站起來,同時讓他服服貼貼地安在懷抱裡。

房客時常借宿,很自動自發將客廳恢復成早上的模樣,今天是假日能夠悠閒煮頓早餐,平日上學房東只有餵飽幼兒的習慣,所以房客也習慣跟著不吃東西,不過他會在早自習和同班或隔壁班同學討食物吃。

就算宋棠大部分都走在邊緣人藍安祈旁邊,也不影響他的好人緣。

藍安祈的身體幾乎無幅度、擺動地裹上毯子開門,懷中人在毯子裡緊抓著他的家居服——常穿的T恤與牛仔褲,是三年前藍玟挑的那些衣服,不過裡面依舊穿著不和調的黑色長袖高領上衣。

“你好像管家,全職的那種。”

藍安祈難得開玩笑。

“你讓我住,我給你吃,很平等的。”

宋棠認真回道,內心真的很感謝他收留自己。

藍安祈關門的手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某人。

一天之始的黎明卻覺得炎熱,複雜的噪音彷彿還在耳邊作響。


『......要吃牛肉丼飯嗎?』



__嚮明__

2022/06/29

通知.30.06.22.02:53

各位顧好您好,我是連鎖店「螢光粉奶油」的經營者筆頭菜。

最近跑去KadoKado寫小說,打完大綱也發布了兩篇,大概三天一更,要在三個月累寫完三十章真是累死我自己。

書名是《月亮染上四季春的味道》,跟《系列》的世界是同一個,篇幅比較短大概也比較精緻,當然更新也比較快,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過敏源一,雖然分類是BL小說,但那不是主旨。

過敏源二,雖然在寫劇情小說,但會有BL成份。

入口:https://www.kadokado.com.tw/book/8824

然後在雜貨店的同名新詩正在努力寫第肆篇,之後會放到專賣店也說不定。

再來是〈葉片〉的生存報告。

有點卡住,在於某天發現我居然沒有為《系列》寫一個大綱,有時候重要的細節設定寫得很慢,不急不急,快時週更慢時半月更。

順便來說說《系列》。

目前六部暫定是〈花瓣〉〈葉片〉〈髪束〉〈鱗節〉〈生暘〉〈亡暮〉。

第一、二部為一組,三、四與五、六分別為一組。

恩......不想劇透,內容之後再說。

以上。

2022/06/14

葉片.壹.

“那個,你說那個人叫什麼來著?“

放學鐘響了五分鐘,我留下來把筆記抄完再走,卻有三、五人過來咬耳朵。

“我第一次看見轉學生,真有人想搬過來這裡?“

學校班級數很多,每個班只有十個人左右,其實原本學生很多,但轉學的必要條件是「至少在原本地區學校上一天課」,所以大家陸陸續續都搬家去別的城鎮了。

“不是早說過了?連人家名字都記不住⋯⋯藍安祈,記好吧。“

好無奈呀,難不成只有我記住了?

“可他每節下課不知道跑哪裡去了?都說不上話。“

“連放學也都跑得很快,最近也沒什麼要忙的。“

“不過他好像很聰明,雖然看起來沒怎麼讀書。”

有部分學生會幫忙家裡的農事,少數家裡有店舖也得去幫忙,不過藍安祈是從外面搬來的,應該跟我們不一樣。

“你們想,他為什麼要搬來這兒?“

不是,要討論八卦去一邊討,圍著我這個在寫作業的幹啥呢?

站在身旁的人就已經是除了轉學生以外班上所有的人了,第一次覺得十一個人也能擠得水洩不通,不由得低頭嘆氣。

“欸?轉學生回來的。“

“真的耶!是忘了......他手裡抱的是嬰兒?“

有人指向走廊,我闔上筆記本也轉頭去看。

“啊......?“

藍安祈微微開口出聲,似乎驚訝我們怎麼還在教室裡聊天,但他馬上就低下頭默默走進教室。

他的肩膀上靠著一睡著的嬰兒,手臂上也掛著書包和西裝外套,感覺真忘了什麼。

“你忘了什麼?“

出乎大家意料,第一個開口詢問的居然是我,出乎我意料,第一個開口詢問的居然是我。

“筆記本,和大衣。“

藍安祈淡淡回答,單手穩住嬰兒的頭部,蹲下來翻找他的抽屜。

筆記本?拿出來的書本可以稱之為小說了吧?還是外地人或是有錢人習慣用這麼厚且裝訂精美的本子上課?看看我方才書寫的筆記本,髒髒舊舊的,還要小心內頁會不會脫落。

“......好有錢,看他的衣服就知道了......“

其中一個同學竊竊私語,確實,藍安祈把筆記本放入書包後再拿上忘在椅背上的大衣,手忙腳亂卻沒忽略懷中穩穩沉睡的嬰兒。

那件被遺忘的大衣看起來很樸素,但掩蓋不了上好的材質與剪裁,看來他真的比我們都還要富裕,讓人好奇藍安祈般來這裡的原因。

“需要幫忙嗎?“

我站起來問,但身旁的同學並無說話之意,呆站著不動。

“可以借把傘嗎?“

我點點頭請他等一下,一股腦地把課本和雜物塞進書包裡,想想都覺得藍安祈都比我從容了。

外面在著雪,不大,也許是顧慮到雙手抱著的嬰兒。

“我先走了,你們記得關店關門窗。“

我回頭叮囑依舊呆立在原地的同學。

到現在也無法理解自己當時為什麼要主動搭話,還要為之撐傘擋雪,說起來也只有我記得他的名字,我也驚訝他會回話,比想像中還要親切。

“你不冷嗎?“

走在路上,看到他只穿著薄薄的短袖西裝襯衫——學校給每個人發的,他會覺得很廉價吧——底下也只穿著黑色的長袖套頭上衣,倒是大衣和西裝外套都掛在手臂上不穿。

“是嗎?“

藍安祈看著我說,聽起來不是問「天氣很冷?」而是單純不知道「天氣冷要穿衣」的道理一樣。

我替他拿書包讓他穿上外衣,不過因為不想把嬰兒交給我所以動作有點緩慢。

“不好意思。“

藍安祈感覺挺禮貌的。

我偏傘讓他完全覆在傘之下,不過他似乎更在意懷中兒,用大衣為嬰兒阻隔寒冷的空氣。

“這個小孩是你的誰?叫什麼名字呢?“

我問出大家最好奇的事,藍安祈頓了頓,該不會是覺得我很不禮貌吧?

“我的小孩,六個月大,叫小花。“

他像是念稿一樣地說話。

“啊?你親生的?“

雖然未成年生子不少見,但邊扶養孩子邊上學就很讓人敬佩。

“不是,小花是被拋棄的。“

“原來如此,那她的大名是什麼呢?“

“......小花不行嗎?“

不是不行,但感覺像綽號就是。

我沒說出口心裡想的回答,不想讓藍安祈以為我在跟他裝熟。

“你家在哪?“

我們走了近四十分鐘,雖然大部分沒有腳踏車的人的路程也是如此,但他卻往比較少人居住的森林邊緣走。

“快到了,會不會太麻煩你?“

“不會,冬天沒什麼事要忙的。“

我家是少數在種花的花農,所以春天或夏天才會比較需要回家幫忙,畢竟在這個窮鄉僻穰的鄉下很難在下雪的冬天開出花來。

“我家有腳踏車,你用那個回家應該比較快。“

“不用,幫助別人是不求回報的。“

倒是你為什麼不騎腳踏車來學校?

“那你要來我家休息一下再回家嗎?“


莫名其妙又順其自然地在別人家作客,說實在,我現在超緊張的。

藍安祈的家很簡單,雙層木屋沒有鄰居周圍也沒有其他房子,就,挺孤單的。

我被邀請坐在一進門便映入眼簾的大木桌旁,然後他把小花放在隔壁位置的小床上。

內部就和外觀看起來一樣都很簡單樸素,一個木桌,一個櫃子,沒了,因為桌子是矮餐桌所以連椅子都省下。

“請用。”

就像是特意學習過的語氣,不自然的語氣讓人在意。

”謝啦。“

他拿出一盒看起來昂貴的蛋糕和玻璃瓶裝的冰茶來招待,好怪的搭配。

“那個......杯子?“

沒看到杯子,我小心翼翼地問,真是無謂的小心翼翼。

”啊......我家只有我一人平常都直接喝......碗可以嗎?“

他又起身去廚房翻找,示意我先吃蛋糕。

小花還在睡覺,頭戴毛帽被毯子包裹躺在軟軟的窩裡,仔細看那小床其實是塞了棉花再用棉被包裝的紙箱。

我輕輕打開長形蛋糕盒,拉出蛋糕本體,生怕糟蹋了難得的蛋糕。

“哇......你這是去哪買的?“

藍安祈坐下來為我們兩人倒碗茶,我忍不住對他驚嘆道。

有四塊扇形的小蛋糕,裝飾得既華麗又可愛,我從未見過蛋糕能被打扮如此細緻的奶油,上面是草莓、巧克力和我說不出名字的小巧飾品。

”不知道耶,那是家裡人偶爾會帶給我的,下次幫你要一些?“

”不、不、不用啦,這樣不好意思。“

我端起白色的陶瓷碗喝茶,雖然疑惑為什麼要在冷冬喝冰的飲料,不過他都不在意了我也不好這麼想。

”恩?這茶是你自己泡的?“

”哦,剛剛在冰箱裡發現的。“

他毫無感覺喝了幾口。

”嘎?發、發現的?“

”是啊。“

說得像是有人會為他整理屋子一樣,怎麼可能會花大錢請佣人呢?應該是家人放的吧?

“你從哪裡搬來的啊?”

我接下藍安祈替給我的蛋糕,底下有用金屬紙片墊著,也有透明塑膠膜圍住,差點連同吃進嘴裡。

“嘿......我不知道在哪耶?我以前是讀寄宿學校的。“

他戳戳小花的臉頰。

我咀嚼著蛋糕,總覺得嬰兒出乎意料小隻,雖然不曉得六個月大應該有多少體重,但小花就如她的爸爸一般瘦小,可以說那兩人是父女吧?

”你家人多久會來看一次你?“

”來的時候我都在上課,所以只是留下東西就走了。“

他看起來不以為意,但我覺得看不到家人應該挺孤單的,尤其又獨自搬來鄉下居住。

”話說,你叫什麼名字?“

藍安祈喝口茶,淡淡地問。

唉......都開學兩個月了,怎麼連你也記不住名字呢?

“宋棠,聽起來很像女生吧!”

兄弟姐妹的名字也是「紅色系」的,聽起來怪優柔嬌美的常讓人誤會。

“是嗎?我以前長得也很像女生,聽說從背後看會讓人搞不清楚。”

藍安祈笑著說。

“怎麼可能,你身高超過一七零吧?”

“以前只有一百六多一點。”

我稍微想像一下,突然覺得是個很適合他的身高。

甩甩頭,這什麼奇怪的想法?

“你多高啊?”

“一七六,你咧?”

“一百七十二吧?有點忘了。”

“你怎麼一直忘東忘西啊?”

換我笑著說。

筆記本、大衣、蛋糕、茶、家人......

“還真是抱歉囉。”

之後,我一直留到太陽西下才借了他的腳踏車回家。

我想我們可以說是朋友了,畢竟那天我們聊天聊得很開心,蛋糕也好吃,雖然那瓶茶的來源依舊是個謎。

走之前交換了聯絡方式,我很驚訝藍安祈有手機,還不是掀蓋式的手機,是那種很先進的、用手指滑的智慧型手機,因為我和班上同學全是用家裡電話聯絡,但後續更讓人驚訝,因為我倆沒一個會使用,花了大半時間在研究。

好不容易在他手機輸入我的號碼,他再一次提起腳踏車的事我也不好再推託,心裡喜孜孜地騎車回去,一方面因為這樣回家時間不會拖太晚,一方面是之後我們又有藉口可以說話了。

也許有些失望,也許有些不安心,也許有些奇妙,在道別之後小花依舊沒睜過眼,很是專注地睡覺。


開學兩個月了,藍玟不知為何沒再特別聯絡,不過每週放學回到家時總會發現冰箱多了一些這裡買不到的食物,家裡些微雜亂的地方也會被清理乾淨,偶爾會有幾本小說同厚厚一袋的生活費留在桌上,下次見面要叫她少給一點,因為我實在是花費超不過三分之一的金額。

早上我會帶小花一起去高中,那裡有為需要的人設置小小的托兒所,上課的時候請人看著不是很安心,學校也沒什麼有趣之處,我常常在下課鐘響就去托兒所短暫地陪他玩玩。

“安祈!你過來看看你家小孩!”

還沒脫好鞋子消好毒,小小的托兒所唯一一位成人幼保員便興奮地招手。

“你看!小花會和別人坐一起了!”

“哦......真的耶......“

有兩個同樣尚在學習爬行的嬰兒和小花靠得很近,興許是因為小花穿著粉色小裙加平面的蕾絲圖案吧!

一眼望去這裡大部分的嬰幼兒都是男的,好怪的性別出生比例。

“大概是因為小花是托兒所唯一一個女孩子吧!很受歡迎呢!”

幼保員笑著說。

“小花是男的。”

“蛤?真假?我怎麼不知道?”

“因為都是我幫他換尿布,下課的時候。”

我不管幼保員是否還沈浸在驚訝,便過去將小花抱在大腿上。

他很安靜,鮮少和其他同年齡的嬰兒一樣哇哇叫,不是因為自閉或是啞巴,應該是因為我很少跟他說話吧,難怪前兩個月他都不敢靠近別人,我該檢討一下?

”小花,你跟他們在做什麼?”

我小聲地說,而他只是毫無節奏地拍打、輕捏我的手臂。

“同學,你不忙嗎?每節下課都跑來不會很麻煩嗎?”

今天幼保員是個女性——上下午和另一位男性輪班——這裡大部分都是老師的小孩,所以通常是放學後來接回家。

“不麻煩。”

“是哦。”

說完,她就去照顧其他嬰兒,我也沒怎麼去在意那邊。

“你跟他們很熟。”

小花伸手像剛剛那兩名男嬰揮揮手,他們也朝這裡爬過來,是個正處於初生之犢不畏虎的階段。

不過這時上課中也響了,沒得及看他們如何互動,我就先放下小花跟幼保員打過招呼,先回教室等待待會的放學。

”轉學生,下次早點進教室。“

”不好意思。“

我的座位在中間排的最後一個,不怎麼被老師注意的位置,所以基本上我都在看自己帶來的筆記本或小說,不知道是鄉下跟都市的學習資源差異,抑或是產業差異,這裡的課業與考試比起過去在寄宿學校都挺簡單的,雖然簡單但無趣。

大部分學生也算是認真聽課,不過以成績來看都特別普通就是。

我從抽屜拿出筆記本——奶奶給我的那推中其中一本——很厚,所以放在腿上比較不顯眼。

這本是「第一次」,是我在弟弟倒下之後的記憶,很古老、久遠的時代,不過不是個令人懷念的回憶,因為大部份時間都專注於在森林中徘徊。

那裡是範圍極廣的森林,放眼望去的樹林高出天際,草地上佈滿各種現在已經消失的花草植物,飛鳥游魚行獸也散佈在森林四處......有點恐怖。

恐怖在於那時的我不喜歡昏暗,因為「天空」都是大樹的枝葉相互纏繞,只有一些會發光的昆蟲、植物會棲息生長於樹幹上為其他生命點亮。唯一一個有陽光的地方,很矛盾的,在森林中最高之樹的上方,那棵樹就像森林的中心與起源,周圍是乾淨平坦的草地,不像其他處無規無律地叢生蔓延。

如同有人特意整理一般,但不是我。

陽光會從天上的「漏洞」灑進來,偶爾會陰天但幾乎是明媚的天空,是巨大森林中的小天空......

“藍安祈同學,請你上來寫這道題。”

我抬頭發現這節課似乎是數學,沒擦乾淨的黑板和沒掃乾淨的板溝有點噁心,偷偷把翻到一半的筆記本放回抽屜,便慢條斯理起身走上講臺。

拿起一枝全新的白色粉筆,看了一眼題目,舉手寫下自己的答案。

”這樣對嗎?“

提問,附帶微笑。

數學老師看起來很滿意,但我一點都不喜歡沾到粉筆灰的手指,偏偏上課時間又不能出去洗手,也不想髒了我的筆記本,分心上課只好作罷。

雖然無聊,但有點厭煩。


終於放學了,我提起單肩背包快速離開教室,餘光看到其餘十幾位同學無聲地往這看了幾眼,又無聲地聚在一起,不過開學以來都是這樣,不值得在意。

”同學你來啦!“

我特意繞遠路走慢一點,省下碰到來接孩子的老師們的麻煩,所以只剩小花獨自坐在幼保員旁邊。

”謝謝,明天見。“

”明天見......欸?你外套是不是忘了拿?“

說起來還真是,走太快忘了拿掛在椅背上的大衣,那是藍玟幫我買的,不能弄丟,因為貴。

”你怎麼知道?“

”因為校外沒暖氣的天氣有夠冷,加上你的大衣看起來很貴。“

她笑著說,我抱起小花用綁嬰兒背帶背在胸前,不買嬰兒車是因為家裡沒地方放,而且我並不排斥抱小花。

”掰掰。“

幼保員像小花揮揮手,但他連看都沒有就靠在我肩膀上睡著了,今天似乎玩得很累,有點羨慕。

我手臂勾上書包和西裝外套——又忘記先穿上再背嬰兒了——走回教室拿忘記的東西,想起來我的筆記本也忘在抽屜裡,今天想把「第一次」看完。

大部分人學生都離開教室了,不知為何我們班卻還開著燈,恩,所有人都在,是有什麼重要的是被我錯過嗎?應該只是我還跟班上不熟吧?是也沒有需要熟悉的必要啦......

“你忘了什麼?”

被眾人圍繞的同學問我,我如實回答,不過大家似乎比較在意被我抱著的小花。

我蹲下來先把掀開的筆記本闔上放入書包,再拿起大衣,順便靠上椅子,下次走之前要注意這些。

“需要幫忙嗎?”

同一人問,他站起來說話。

是個戴眼鏡的男生,身上有淡淡的花香味,氣味會對小花造成不好的影響嗎?

我想了一下,待會就會下雪,加上手上有睡著的小花、被遺忘的大衣、西裝外套和單肩書包。

”可以借把傘嗎?“

因為騰不出第三隻手撐傘。

“好,等我一下。”

眼鏡男一臉「原來他沒帶雨傘」的憐憫心態,看來他很常在不自覺得狀態下幫助別人,用以加增自己的人望、自尊以及......功德?

我們走出校門,大部分人都在放學鐘響就離開了,為什麼方才班上還有那麼多人逗留呢?而且是除了我以外的全班。

“你不冷嗎?”

眼鏡男問,他身上穿著學校發的校服大衣,天剛降雪所以路邊積雪不多。

“會嗎?”

也是,我不冷不代表小花不冷,還是穿上吧。

“我幫你拿東西,今天還挺冷的。”

他手伸過來,我也順勢將書包與西裝交給他。

我怕驚動到小花,過程盡量緩慢且動作不大,幸好小花僅僅動動嘴並無被吵醒。

“這個小孩是你的誰?叫什麼名字呢?”

眼鏡男用他覺得最不突然的方式問我,啊!難不成他們剛在說小花的事?直接問我不就得了?這個班真迂迴。

“我的小孩,六個月大,叫小花。”

一時間不知如何說明,先講了三個比較重要的。

“啊?你親生的?”

......如果是我的親生孩子,我絕對不會隨意拋棄。

“不是,小花是被拋棄的。”

莫名覺得有點生氣,為什麼那名母親會頭也不回地丟下孩子呢?毫無留念,連說明理由都無。

“原來如此,那她的大名叫什麼呢?”

“......小花不行嗎?“

如果要取大名,那也要姓藍嗎?「藍」非我本姓,卻也是奶奶的姓氏,有點糾結。

話說,這孩子報戶口了嗎?待會用手機問問藍玟好了,我應該還記得怎麼用手機傳訊息吧。

雪越下越大,路人也越來越少,我將大衣裹緊小花小小的身體怕冷到他。

”你家在哪?”

“快到了,不會太麻煩你?”

才怪,還有二十分鐘。

“不會,冬天沒什麼事要忙的。”

言下之意是指「到底還有多久,我還有好多事要做」,嗎?

”我家有腳踏車,你用那個回家應該比較快。“

反正我還沒學會騎腳踏車,送給別人藍玟不會生氣吧。

”不用,幫助別人是不求回報的。“

還真是個善良的孩子,估計眼鏡男是被洗腦了吧。

傘上有些積雪,他輕搖晃雨傘抖下。

『手心向下的不求回報,相對的,手心向上的記住恩情。』

腦子裡突然蹦出這句話。

”那你要來我家休息一下再回家嗎?“


早上出門前剛掃完,公寓的樓梯與門前依舊積雪。

眼鏡男跟在我後面進門,習慣性地默念「打擾了」,剛搬來的我將這個居民習慣記下來,若未來能去別人家,禮貌可不能缺失。

”你隨便選個位子坐吧。“

我裝作大氣,但其實唯一的餐桌是矮桌,我都是直接坐在地上所以沒買座椅,不過下次應該要買些坐墊,感覺這裡的居民很怕冷。

畢竟這裡一年三季都在降雪,只有下夏天是涼涼的天氣。

小花似乎到晚上才會起來,先把它放到床上吧。

我沒有床架是打地鋪的——因為實在是沒位置放了——但小花有一個我用紙箱做的小床,裡邊有塞進厚厚的棉花然後蓋上毯子與多個枕頭,其實睡得比我還好也說不定。

我把大衣脫下來掛在櫃子側邊,眼鏡男倒是沒有脫下來的意願,大抵是這連暖氣也沒有的屋子太冷了,改天又得麻煩藍玟,讓小花冷著也不好。

冰箱裡多了一長方體紙盒和裝在玻璃瓶裡的飲料,拿來招待客人剛剛好......符合禮貌吧?

還有其他食物應該也是藍玟幾小時前拿來放的,明明我又不會隨便亂吃,再來,她為什麼不順道過來打個招呼呢?

“請用。”

第一次有人來家裡,有點詞窮......可是以前跟亞雷說話不覺得彆扭......

心不在焉,連接下來和眼鏡聊什麼都沒印象了。


”話說,你叫什麼名字?“

突然意識到我在心裡都叫他眼鏡男,防患未然,總不能再需要叫名字時脫口而出。

”宋棠,聽起來很像女生吧!“

”是嗎?我以前也長得很像女生,聽說從背後看會讓人搞不清楚。“

亞雷有次聊天是這麼跟我說的,說他還以為新室友是個女裝癖。

”怎麼可能,你身高超過一七零吧?“

”你多高啊?“

眼鏡......宋棠比我高,剛剛走路時感覺到。

“一七六,你咧?”

“一百七十二吧?有點忘了。”

亞雷當時也是這般身高,他有時會在背後偷偷比劃身高,以為我不知道。

“你怎麼一直忘東忘西啊?”

“還真是抱歉囉。”

現在好不容易想回憶以前的記憶,身高這種小事就不想浪費腦容量。“

”你這茶挺好喝的,是怎麼泡的?啊,不過你連誰在冰箱裡給你冰茶都不知道......“

”還真是抱歉囉。“

有的時候就是這樣,熟悉的環境換成了陌生的事物,無可救藥想念那些過往雲煙,消逝的一切都不會有往返的一天,彷彿甜能嗜人的傳物,刻意的迴避暫且能遺忘一時,但總要需要拿回的時機,便墜落沈淪的無限輪迴。

有的時候,就是這樣。

“真羨慕你。”

宋棠說。那瓶茶我們一碗碗喝完了,藍玟給的蛋糕倒是全讓給了宋棠,看他是第一次吃到。

“羨慕什麼?”

改天問問藍玟那茶的來源,雖然覺得是她泡的,但她帶過來的食物、用品通常都是大分量的,上週也有一茶,一大壺茶,旁邊還放著自製的茶包可以再泡,那茶包我還收在廚房櫃子裡。

“羨慕你能自己一人生活啊!”

“我還有小花,不是一個人。”

要說一個人生活,以前我才叫一個人生活。

“但能自己做所有決定,感覺很自由。”

“......值得羨慕嗎......“

後來宋棠走前,我指向放在門外的腳踏車再次問他要不要跟我借,他欣然答應了,大概是稍微熟了才敢無顧忌地跟我借吧。

”明天見。“

我靠在門邊說。

”恩,明天見囉!“

腳踏車離去,雪停了,天色轉暗。

”醒了?小花。“

前輪剛走,小花已經在小床裡揮手哇哇叫,我關上門想著待會要掃雪。

“餓了嗎?”

小花抓著我的手指沒回答,不過他還不會說話。

我將他抱起來用背帶綁在胸前,穿上大衣,帶著小花掃雪去。


『哪時候才會長大呢。』



__綻放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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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27.01.23.07:52

各位顧好您好,我是連鎖店「螢光粉奶油」的經營者筆頭菜。 學測結束,專賣店與雜貨店會開始恢復更新。 經營者三個月沒有動筆寫小說了,生疏不少,方才已將 〈葉片〉公開部分看過,將會盡可能延續其風格寫下去。 在 KadoKado連載的 《月亮染上四季春的味道》目前已告一段落,下半部會在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