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拿起接上水龍頭的塑膠水管往鐵製澆水器裡裝水,身後的圍籬內是紅、白色的花朵而不見蔬菜瓜果,水從像是蓮藕的澆水頭澆向一叢叢的花,小小的花圃有多株花叢嬌滴滴地存在,偶爾有人路過也想多看幾眼,因為村裡以種菜為主,想要看花只有做花農的宋家、商店和高中附近能看到,就剩離森林最近、離人群最遠的這間公寓。
身上披著毯子的少年悠哉走過花圃的每一處,為這些不具名的花澆水,順便帶懷中尚未甦醒的孩子散步。
有些許蝶蜂沉迷於花朵,對於行走的少年毫不感興趣,便不用擔心孩子是否會被叮咬。
走過一圈,澆水器沒水了,孩子也剛好醒了。
微風徐徐吹過烏黑色與淺金色的髮絲,少年放下孩子踩踏泥土地,手牽著他去看還沒凋謝的花草。
“先進來吃飯吧!不是說待會家裡有人要來?”
宋棠從公寓門口探頭說道,但藍安祈不以為意。
”你給的花真漂亮,沒什麼香味也沒什麼蟲過來,不錯。“
皇上不急太監急,昨天晚上藍安祈才慢悠悠說隔天會有家人來,來看一下就走,叫宋棠不用特別搞得不自在。
想當然兒,房客很不自在地問自己要不要先回家一天讓他們聚聚,但藍安祈看起來不是很在意這件事,讓宋棠自己決定。
“哦!那是家裡栽培的,是用海棠花改來的,不能自然繁殖所以野外幾乎沒有。我給你的種子是我另外改的,應該有半成能結出果子,到時就可以種種看了。“
籃安祈難得驚訝地睜大眼,小花拉著他的手想拖他繼續前進,可是拉不動。
宋棠走到花園不解地看著他的反應。
”海棠花?是很古老的花,應該已經絕種才對......“
他彎腰仔細查看這些花朵。
”是絕種了沒錯,而且海棠花原本挺高的而非在地面上,演化後,又重新被我們家改良過,幾乎是另一種品種,相同處在於沒什麼味道然後看著鮮豔。“
宋棠輕描淡寫說著,與藍安祈的震驚不在一個調上。
“怪了,她不是這麼回答的......“
藍安祈喃喃自語,莫名嚴肅地思考。
”誰?這種花應該只有我們家才有,也沒拿去賣,你以前見過?“
換宋棠有點驚訝,畢竟是名不見經傳的花,看上也普通,從來都沒有外傳給家族其他人,也沒必要。
”沒事......小花,吃早餐吧。“
藍安祈遙遙兩人牽著的那隻手。
”待會是誰會來?姊姊?真不用我躲一下?“
”免了,幫我顧一下小花就好。“
宋棠說好,拿著兩張小椅子準備在廚房,那裡是除了廁所外唯一可關上門的地方,一方面不打擾藍安祈與家人相處,一方面也不讓家人尷尬。
一方面也好偷聽。
“我沒有姊姊,女的,不是藍玟。”
藍安祈看向門口,把抱著自己的小花交給宋棠後沒再說話,似乎發覺到什麼。
果不其然,簡潔有力的敲門聲通知訪客來了。
藍安祈從桌邊站起開門,宋棠將準備好的冰鎮茶飲與玻璃杯放在桌上,然後迅速躲到廚房門後。
藍安祈無聲微笑,他知道宋棠不是怕生——畢竟二人是他先開頭起緣的——而是對大城市的人有點忌諱——畢竟二人也不是見面即熟絡——這是鄉下人的難以更改的習慣與思維。
“好久不見,載暮。”
宋棠和小花背靠在半透明的塑膠拉門上偷聽,反正藍安祈也不介意他們知道,不過淺淺透出的背影讓才剛進門的訪客,一下子就看到黑黑的影子。
藍安祈請客人坐下,為她倒了還結有水氣的冰茶。
幾年前藍安祈家裡還沒有杯子,是用碗來招待宋棠喝茶。在後來的大採購中有挑了幾組杯子,才讓公寓第三名訪客能像樣地喝茶。
至於那茶,藍玟一兩年前說有事沒辦法來這邊,所以這是宋棠照著他自以為「藍安祈的姊姊」留下的紙條學起來的,並不是藍安祈親自泡的。
“大人,我們真的好久不見了。”
載暮道,流露出不捨得的語氣。
“不用再叫我大人了,我早就不是當年的待嫁公主了。”
“您可以命令我,但改變稱謂恕小的無法遵從。”
載暮脫下外套放在一旁,姿態端正坐在藍安祈對面。
她是名女性,卻有著中性的外表與高大的身高,所以很有多人日以為是男性,包括拉門後的宋堂,聽到聲音還在疑惑「藍安祈不是說是女生來嗎」。
藍安祈從不滿一百七十長到了一百八十八公分——有事沒事量一下,但已經兩年沒繼續高了——剛進門時載暮卻仍比藍安祈高了近一顆頭,目測少說有一百九十多。
”我不記得所有的事了,也不知道我跟你是什麼關係。“
載墓沈默片刻,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朝藍安祈身後望,看見一大一小的黑影時而左右晃動,時而靜靜地待著。
”大人,我今天來是有事相告,至於記憶,我會再想辦法的。“
載暮喝了口茶,她年紀看起來較大卻坐得拘謹,相比於藍安祈隨意的盤腿外加手靠在桌上撐下巴,對方的跪坐反倒像是僕從的姿態。
“這你先放一邊,我有更重要的事想請你幫忙。”
載暮點點頭,藍安祈似乎想問更緊急的事。
“你幫小花辦個戶口吧。”
”藍、藍玟,這應當是她該處理的。“
載暮失望地說,她大概以為與藍安祈睽違不知多少年份的見面,是要先問與自己的過往回憶,沒想到是為了一名來路不明的嬰兒。
她當然知道這嬰兒是誰,也打算告訴藍安祈,卻沒想到他是要先處理這件事。
”藍玟以為你弄好了,所以幫我弄吧,有個身分很重要,你不覺得嗎?“
藍安祈嚴肅地說。
”如果當時我有一個身分,就不用被你們抓走,不是嗎?“
載暮默而不語,好一段時間才敢說話。
宋棠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在想是不是漏掉了什麼話,他將塑膠門稍微打開一個小縫讓聲音比較清楚。
”是......那我先跟您說......他叫做小花是嗎?我先跟您說小花的事。“
她是空手來的,不需要什麼文件資料來輔佐說明,估計都在腦子裡了。
”等一下。“
藍安祈起身走向廚房開塑膠拉門,偷聽的兩人一個沒注意往後倒下,不過藍安祈接住了小花,把他抱回自己位置旁邊坐好。
他又想到宋棠躲在裡頭,決定關上廚房門,卻看到那人以狼狽的姿勢躺在地板上哀號。
“我以為你會覺得尷尬,沒事,我早知道你會聽我們說話,不如出來聽吧,以......正常的模樣。“
藍安祈在為宋棠詭異的姿勢辯解,沒想到已經被客人一覽無遺。
”......好。“
宋棠尷尬地起身,偷偷瞄向載暮的方向。
她穿著全黑的西裝套裝,係上靛青色的領帶,皮膚和小花一樣白,暗紅色的皮帶圈住西裝褲,留著長頭髮整齊綁在後腦勺,反而讓略微捲翹的瀏海散著沒用髮膠固定。
一言畢之,那是個看起來很奇葩的裝扮。
”你好,我是載暮,你是?“
她顯然不知道藍安祈有個四年半租期的房客。
”你、你好......我是宋棠。“
宋棠說話很緊張時會往下看,過了幾秒鐘載暮沒有回話,他抬頭才看到載暮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他看。
“那個......您好?“
載暮這才回過神來,她喝了口茶繼續說話。
”您說,您姓宋是嗎?“
藍安祈這時在跟小花說悄悄話,對於其他兩人的對話沒有興趣參與,也不急著聽載暮說小花的身世。
就像有意讓他們兩個人碰面。
”是,這是很老的姓氏,你、您聽說過嗎?“
鄉下才會有的古老姓氏,大城市大概也消聲匿跡了。
宋棠覺得既然對方也尊稱他為您,自己也以禮回覆比較適當。
”大人,您是如何......不,是何時知道的?“
載暮的聲音有點不敢置信,眼睛始終盯著宋棠看,卻是在與藍安祈說話。
宋棠這時才看到載暮的正臉,因方才說話時她都是低著頭不看向藍安祈或宋棠,像是不能直視主人的下人。
她的瞳孔是金色的,有點像是黑貓的眼睛,但更加閃耀更富有光澤。
宋棠覺得有點不像眼睛,像琉璃珠。
“一年前想起來的,載暮。”
藍安祈往旁邊櫃子伸長手拿幾本書——因為這個家實在是太小了,連起身走路都不需要。
“不過我覺得他的姊姊應該早就知道了。”
藍安祈把小花抱起來,因為他看起來快睡著了。
“否則她當時怎麼會代替你去服侍神明呢?”
我一開始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麼,如果是家務事也就當八卦聽聽,可是怎麼覺得越聽越熟悉,尤其是那一句「服侍神明」......
“等等,這不是你常跟我說的故事嗎?”
我問藍安祈,他一如往常的表情相較於載暮過份緊張的神情。
“嗯。”
“你不是說這是你寫的故事嗎?怎麼現在聽起來......像是真實發生過的?”
藍安祈有寫小說的習慣,每天都寫,從高中持續不間斷,偶爾心情好會在哄完小花睡覺之後跟我分享。
故事很奇幻,他不會敘述——或是描寫——角色的情感方面,平鋪直敘卻充滿漏洞,我每次聽到覺得不懂、少了什麼,問他總得到「以後就知道了」。
我以為那是指他還沒寫好,就像當初尚未寫好女孩是如何逃出森林的。
“嗯,人生故事。”
仔細想想,藍安祈那時候是回我「我沒想起」。
載暮又低頭不說話了。
“這是我......是記載於這副身體的故事,我寫下來罷了。”
記載於身體的故事......那便是記憶,但他是強調身體而不是「我」。
“所以,那個十五、六歲的女孩,是你?”
出生於遙遠村莊的姊弟、被皇室擄走選作祭品的少女、被迫嫁給小時候有一面之緣的太子、漸漸喪失記憶的少女又失去了知心朋友、與已經不認識的弟弟逃往南方、在森林迷失方向後沉睡、甦醒的少女找到森林出口。
“嗯,是我,也不是我。”
藍安祈抱起快要四歲的小花放到桌上。
我想起他過幾天也將滿十九歲。
“你知道女孩逃出森林之後,經歷了什麼嗎?”
藍安祈的聲音沉著卻帶有些微的慍怒,眼睛始終盯著我看,卻是在與載暮說話。
載暮沒說話。
“你經歷了什麼?”
我並不知道故事的年分,不過可想而知一定是幾百甚至幾千年前的事。
如果藍安祈是在一年前想起了前世,那麼雙生子之一、少女的侍女、祭品的長老.......載暮也想起了前世。
“十次,十次人類的誕生與文明的殞落。”
藍安祈收回情緒,淡淡地說,就像是在某些夜晚到凌晨說著筆記本裡的故事。
“我累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得看到這麼多痛苦。”
他突然微笑,是即將解脫的微笑。
像是我母親的微笑。
十次誕生與殞落,不包含作為祭品的那一世,也不包含現在這一世,但,也夠多了。
等等,十次誕生與殞落......
“藍安祈,你是記得前世,還是......”
“問題不是轉世多少,而是活了多久。”
他牽著小花的手,而小花也牽著他的手。
我意識到,他是與小花對話。
“擁有那些記憶,不代表每次都能找到它們在哪,需要有東西記錄下來我才能完整想起。”
所以他寫了下來。
“我從未轉世,也從未經歷死亡,只是不斷在遺忘之前記住一切。”
接著,他又看向我這邊。
“我把沒說完的故事也都寫在筆記本了,至於「姊姊」的故事我寫在這裡。”
他將筆記本遞給我,我第一次看到它闔起來的樣子,平常都是攤開在桌上寫。
是泛黃且有些破爛的,與其他精裝筆記本不同厚度,就像我高中時使用的,年代卻更為古老。
封面上寫著「暘暮」二字。
“這是藍玟之前給我的,想不到吧。”
這句話是對載暮說。
“大人,您會做什麼呢?”
她在害怕,因為之前把藍安祈當作祭品?
不,是其他件事。
“我說,我累了。”
小花沒有放開藍安祈的手。
金色的捲髮從未剪過,用黑色的橡皮筋綁著。
“我現在只剩幾件事要做,也是我託付給你的最後幾件事。”
這句話是同時對著我和載暮說。
我很驚訝我一下子就接受了方才應該會令人震驚的事,也很驚訝我居然對於這句話毫無疑問毫無拒絕的想法。
我無法反抗藍安祈,我不禁這麼想。
“第一個,幫小花報戶口,不是現在,等他到七歲那年。”
還有三年多,為什麼要等這麼久?
我想到小花,是藍安祈給他取的小名。
也同時是故事中弟弟的名字,也是在小時候姊姊取的。
“第二個,是關於你的孩子。”
我想到,即使在故事中我其實也不知道載暮的故事,原來她有個孩子。
如果「姊姊」代替她成為祭品去服侍神明,那麼載暮不想變成祭品的原因是她的孩子嗎?
看到載暮的身體抖了一下,然後抬頭看著藍安祈。
原來是啊,我確信。
“你的孩子,不是僅剩的孩子,卻是唯一的孩子,我知道在哪。”
不是僅剩,卻是唯一。
“但等到那個孩子十七歲你們才會見面。“
載暮點頭,接著看向我這裡。
”宋棠......您家族裡,有多少人?“
我吞了吞口水,不知道該講還是不該講。
我並不知道家族與其他家的差異多大,也不知曉這是城鄉差異還是......所有人都這麼做。
”我有......一對雙胞胎弟弟,一個妹妹,母親是獨身女,她的父母不在人世了,父親那邊的親戚我沒數過,不過很多人,二、三十個以上。“
載暮又接著問,我不理解她為什麼對我家這麼好奇。
“您是隨父姓嗎?”
“是,宋家的花農是父親那邊的。”
“我知道了,謝謝您。”
她彎了腰微微鞠躬,我請她起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載暮,你知道宋家公開的秘密嗎?”
藍安祈不急不旭地說。
我馬上轉頭想問他為什麼知道,但看到他的眼神之後反而連話都說不出口。
“在這個落後的鄉下村莊出生的女嬰都是殘疾或是有不治之症的。“
他喝了口茶繼續說,而我口乾舌燥的。
”村民無法接受這樣的人,所以會將這群剛出生還尚未睜眼的女嬰送給宋家處理,而宋家會將這群女嬰在送花去城市的時候尋找能收養的人家。“
我低下頭不敢看所有的人,包含四歲不到、有時穿女裝的小花。
”但其實宋家沒有將女嬰帶出村外,而是......“
藍安祈停頓,抽出其中一隻牽著小花的手,抬起我的下巴。
漆黑色的瞳孔看著我,讓我沒有逃避的空隙。
”而是將她們作為培養花的肥料。“
凌晨三點的三十三分,藍安祈抱著小花在外面和宋棠散步。
走在前面的身上披了件又大件又棉厚的毯子,堅持不讓懷裡的小孩兒自己一人待在家裡;而走在後面的人只是穿了件舊大衣就出門了,不發一語。
他們與森林隔著一段距離,繞在外圍走著沒進去。
月亮掛著很高,高到看不清月相。
“你家小孩,叫什麼名字?”
藍安祈首先打破夜晚的寧靜,真的太安靜了,平常時候的動物叫聲都消失了,連風聲也遠離,明明離森林越靜越應該吵鬧。
“宋棠、宋綰、宋絳、宋殷。”
宋棠回答,不像是平常的他,過分簡潔了。
“你幾歲知道你家的事。”
開門見山,不像是詢問或是質問,是很單純地希望宋棠回答。
小花在懷中不怎麼亂動,很好照顧,藍安祈也沒著急要他回答。
但宋棠沒有遲疑,馬上就回答出來了。
“剛成年。”
那就是畢業不久後。
“打算在我家待多久?”
這次就隔了許久才說話,但不是回答問題。
藍安祈讓小花換邊肩膀躺。
“你哪時候知道?”
“一年前。”
“怎麼知道的?”
藍安祈歪頭對著他一笑,讓宋棠有點不知所措。
“你覺得我是什麼?”
“......妖鬼。”
“為什麼這麼想?”
”長生不老,無所不知。“
宋棠隨口回答,卻又更加不解藍安祈的微笑。
“反正......大概不是人類。”
”一半對,一半錯。“
除此之外,藍安祈沒繼續講下去,似乎希望由宋棠來問來猜測,但後者卻沒問下去,不是不好奇,而是謹慎地思考對方的話語。
“那小花呢?”
藍安祈停下來在小花的額頭親了一口,才慢條斯理繼續散步。
“應該是人類。”
是個不確定的答案,宋棠不曉得他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但他從來沒說謊過。
”第三件事......跟我家有關嗎?“
”你很敏銳。“
說中了,卻沒有興喜感,反而覺得擔憂。
但藍安祈卻一副放下重擔的表情。
“放心,不會有你想的那樣,但是你得做好準備。”
”能告訴我你要做什麼嗎?“
”那你能答應我的請求嗎?“
宋棠又默不做聲走在後面,藍安祈則放慢腳步希望他能跟自己並肩行走。
一個人是真的心血來潮想凌晨不睡覺來散步。
而另一個被拉出來的人則是愁眉苦臉的,躊躇著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
“能。“
最後,他決定選擇這幾年來最相信的人,待他最好的人,即使對那人的印象完全改觀,甚至知不知道走在旁邊的他到底是個什麼存在,但宋棠不認為藍安祈要做不好的事。
應該說,藍安祈要做的事一定有其道理,至於對他是好是壞......就看自己的選擇了。
“我要跟你父親說要繼承家業,也許不能繼續住我這裡了。“
“你怎麼知道......“
白天來臨前的夜晚有太多的問題,卻沒有一個獲得解答,反而又延伸出更多問題。
“宋棠,我跟你說。“
小花懂了動,藍安祈又幫他換姿勢躺在自己懷裡。
“我不是人類,同時保有人類的一部分,但我也不是妖魔鬼怪......“
他看了眼宋棠的耳朵。
“是你所想的那樣,但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你會跟我說嗎?“
宋棠說的這一句,是以朋友、同學的身分,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藍安祈,抬頭看著星空,嘴裡說著一些數字,似乎在計算什麼。
“會,小花七歲的時候。“
“噗!“
換藍安祈不知道做何反應。
“笑什麼?“
不過看到宋棠又跟以往一樣,藍安祈很喜歡他這樣的個性。
“小花是計算單位嗎?你這是什麼想法?“
無論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他們都是朋友,可以玩笑可以患難。
“我以後就會讓你知道了。“
“為什麼現在不行?“
藍安祈輕撫小花的頭,五指替他梳頭髮。
“「任何事情都有先後順序,對錯只是人們自以為的真理。」這是以前認識的人跟我說的,所以,等吧。“
宋棠點頭,低頭思考著這句話的意思。
森林太大了,二人折返回去公寓。
已經四點二十九分了,藍安祈輕手輕手將小花放入被窩,再輕手輕腳窩進去一起睡。
“宋棠,你知道你們兄弟姐妹名字的由來嗎?“
藍安祈在宋棠開捕蚊燈的時候問。
答者想一下,似乎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宋棠躺下蓋上棉被後才回答。
“我的母親取的,這是她唯一為我們做的事,也是唯一一件父親不在意我們的事。“
他轉頭看正在在擁抱小花的藍安祈。
“母親她很喜歡海棠花,所以為我取了這個名。“
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下,聲音稍微顫抖但依然不停歇。
“綰綰、絳絳這對兄弟是雙胞胎——“
藍安祈恍然大悟,像個學生一樣搶答。
“所以顏色相似!那宋殷呢?殷紅色......“
明明他的學生時期從沒如此認真過。
“嗯,母親也是這樣和我說明的,宋殷她......“
藍安祈注意到宋棠用語的差別,說到雙胞胎時用小名,說到唯一一個姐妹卻是用本名。
像是說到不熟悉的人一樣。
“他們今年幾歲了?“
雖然藍安祈問的問題都是他知道答案的,但有意無意地在引導宋棠說自己家的事。
“同天出生,今天滿四歲。“
兩男一女,同個母親,同個生日。
“跟小花一樣耶!下次一起慶祝?“
宋棠哭著哭著就被藍安祈逗笑了,想抹掉眼角淚水,眼淚卻還是不爭氣地冒出來。
“我可以把綰綰跟絳絳帶出來,他們現在還是會去幼兒園,不過宋殷可能沒辦法,母親不會允許的。“
藍安祈點點頭,轉過身抱著小花。
“那就再說吧,晚安,宋棠。“
宋棠偏頭看著藍安祈骨架寬大卻身板輕薄的矛盾背影,道了句晚安就將被子拉高,睡了。
藍安祈的頭髮長過肩膀,平時也懶得用髮圈綁起,常常是散開在後背或肩上隨風飄逸。
小花的頭髮也沒剪過,但金色的卷髮總會被藍安祈用梳子梳順後,再用橡皮筋編了個辮子在後腦勺,說是方便小花到處玩耍不怕被纏住的危險。
不過宋棠早上起來發現他們一大一小都把頭髮剪短了。
“難得你睡到下午,我中午帶小花理髮店剪了頭髮,晚餐要吃什麼?“
宋棠還是晃神,搖頭晃腦最後決定去廁所洗漱後再說。
“昨天太晚睡。“
“哦,好哦。“
藍安祈敷衍不拆穿,因為以前常常說故事到天亮,早上也都是宋棠比較早醒過來。
“我今天想去你家,不可以拒絕。“
“啊?“
在宋棠發出充滿泡沫的不清楚叫聲前,藍安祈就不給他有退路。
宋棠趕緊漱口水,也不忘用毛巾擦臉,從廁所伸出頭來。
“我、我、我其實很久沒回去了,你、你、你怎麼突然要去?“
藍安祈輕鬆寫意地在幫小花梳頭、配衣服,等到宋棠在翻找自己行李袋裡的衣服時,他才牽著小小的手靠著門框回答。
“去看看你們家藏起來的妖鬼。“
微笑,高深莫測,同時卻也平易近人的矛盾微笑。
“昨、昨、昨天是我在亂講話。“
藍安祈叫宋棠不要再結巴了,等到對方終於帶上放置許久的長袍才出門。
“那你也當我在亂說話吧。“
那件看起來精緻的漢服長袍被隨意捲起來拿著。
藍安祈靜靜欣賞宋棠手忙腳亂的模樣,抬頭望向即將落下的太陽,淡淡地說了幾句話。
『在日落之時找尋日升之子,如此諷刺,如此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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