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7/15

花瓣.肆.

華美的轎子如果沒有馬兒拉行,也就只是個裝飾品。

美麗嬌羞的花兒如果沒有埋入,也只能當一顆種子。


“......恩......好累......“

男孩起身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地伸懶腰。

冷氣不知何時開啟,空氣中瀰漫著老舊的味道,很臭,該換新的一臺了。

木頭色的床架上只有薄薄的床墊、一條薄棉被和一顆扁枕頭,米白色的布料和簡單樣式來自學校發的基本物資或是在販賣部買的。

同是木頭材質的衣櫃擺了兩件摺好的同款黑色上衣,兩件深藍色牛仔褲疊在上衣之下,隔壁位置只放了一套不常穿的酒紅色運動服,衣架上有掛一套冬天西裝制服,另一個本該掛著夏季款現在卻只剩衣架,唯一一件運動外套也折得整齊地放在第二層,三層架子估計只放了一層不到的空間。

所以亞雷把自己一些的衣服搬進去「善用空間」,現在男孩只持有六分之一的櫃子。

與普通人相比——跟室友相比——男孩的私人物品簡單不少,書桌上除了放著學校課本還有一盆只有土的盆栽面向房間裡唯一的窗戶,其他就沒什麼好說了。

“......睡了多久......”

男孩自言自語著,他站起來發現自己穿著不屬於自己的衣服,白色的薄七分袖T恤,過大的尺寸遮掩住僅手臂的文字胎記,脖子赤裸裸沒有高領包覆,一邊手肘佈滿文字一邊手肘佈滿創傷貼和紗布和透氣膠帶,甚至還穿了不知有沒有穿過的短褲。

臉上蒼白更甚,腳的纖細和關節的突出有許久沒露出來了。

”嘿!你醒啦!“

亞雷輕輕開門進來,身上抱著鼓鼓的大紙袋和用塑膠繩綁住的精裝硬殼書。

”......今天禮拜幾?“

”你睡了好久,已經是禮拜六傍晚了,啊!你的衣服我拿去洗了,晚餐後可以去拿。“

”......謝謝。“

”來,這些書給你,好像是你的選修課老師吧?。“

”......恩。“

男孩接下那些厚厚的精裝書。

”你選的課不是美術嗎?怎麼感覺是閱讀課啊?“

”......這些是奶奶的書,美術老師是她朋友。“

”哦~你奶奶是老師?她給你什麼書?“

”......以前是,五年前去世了,都是空白的筆記罷了。“

男孩拆開塑膠繩,翻翻老舊的書皮順便拍掉灰塵,一本一本收入書桌底下偏右的抽屜。

“你搬宿舍時,行李大部分都是奶奶的書?”

亞雷問道,邊把紙袋裡的東西倒在床上,是一些淺色系的布料和針線捲尺。

”......她辭職前留下了這些書給我。“

”哦......你有拿來寫日記之類的嗎?“

”沒有。這是你的衣服?“

男孩脫下上衣和短褲,從旁邊架子想拿自己的衣服。

”恩,很好奇你這樣穿的樣子。“

不正經的回答。

”......無聊。“

男孩還沒把衣服穿好便將亞雷的衣服揉成一團丟到他的床上,不是不喜歡亞雷的好意,而是排斥無法遮掩的柚子和膝蓋以上的褲子。

“身為設計選修的我,怎能容忍室友的三套便服都是一樣的?”

亞雷無奈地把衣服摺好放到自己的衣櫃——男孩那邊的——然後走向自己原本的櫃子。

那是被豐富衣物填滿的衣櫃,各式上衣、褲子、外套與帽子都整齊地放在三層共計六個格子,旁邊也有行動衣架,掛得毫無縫隙的。

如果男孩是極簡風格,那亞雷無疑是極繁主義。

紙袋裡的布料應該是選修設計會用的教材,大部分都是亞雷喜歡的亞麻材質:灰白色、橄欖綠、淡紫色,以及看似沒被染色過的土褐色,都是些少見又稀奇古怪的顏色。

”我以為你喜歡黑色,很深色的那種。”

“很不巧,我最討厭平淡無特點的黑色,我從來沒穿過這種顏色的衣服吧?”

男孩閉上眼睛,緩慢地像是不熟悉自己穿衣服般,許久沒修剪的黑直髮從黑色的套頭露出,貼身的袖子包覆著奇異又明顯變紅的胎記,營養不良的身體也被隱藏在深黑色底下,但是他卻顯得很自在。

”試著給自己打扮吧?這件長褲借你“

亞雷拿出一件咖啡色的迷彩褲,兩側大腿外邊縫了個翻式口袋,腳踝處能用鬆緊繩調整的褲管,比起之前不合身也不適合的丹寧褲,尺寸看起來挺剛好,沒有拒絕的理由可以回覆。

”這是趁上課空檔時用我的褲子改的,別只穿那幾件一模一樣的牛仔褲。“

男孩順從地接過來穿上,一種放棄的無奈氣息尤然而生。

“很適合嘛!真沒想到你連嘟囔都沒有就穿上了。”

“......我明明記得......“

”恩?“

亞雷隨手拿了掛在椅背上的外套,不論今天的搭配如何,他常常會再加上學校的鐵灰色運動外套,有人曾問過暑假為什麼還要去哪裡都穿厚外套,亞雷都只是笑而不答敷衍過去。

“......我記得你曾穿過全黑的大衣。“

男孩也穿上學校發的運動外套,本該是低調的暗色系卻因一班特別受學校重視,酒紅色變成炫耀地位的象徵之一。

”你不是很討厭引人注目嗎?幹嘛還穿一班的外套?“

亞雷關上電燈並打開房間門,從遠處學生的人數與動向來看,晚餐時間的鈴聲大概在男孩睡著時響起。

“我只有這件外套。”

男孩跟著出去反手關上門,口袋裡的鑰匙被拿出來再被放回去,與冷冰冰的手機放在一塊兒。

”也是,餐廳和販賣部的冷氣特別強。”

學校的不可思議。

“今天有要宣佈什麼嗎?”

“一點點,相當於自由活動但還是要照班級座位,你跟朋友有約......你有朋友嗎?“

”......你?“

”當然!待會我帶你去溜搭一下,頂樓似乎剛整修好,但還是禁止學生進入,不會有人的。“

前後矛盾的說詞。

”......明天我要早起,會很晚嗎?“

”不會,只有我們,樓梯在旁邊而已。“

”......去頂樓做什麼?“

”聊天,應該。“

”......那我先去拿衣服。“

”OK!之後到餐廳門口見面。“

說完,他走向三班的餐桌,那裡的同學紛紛招呼唯一不在三班宿舍圈的朋友,充滿笑聲的班級似乎才是亞雷的歸屬。

男孩則步向一班的餐桌,跟班長點完名選了個離喧囂最遠的座位,同時也是離二班餐桌最近的座位。不管是哪個班級,學生們都很享受這個暫時脫離學習的環境,男孩能清楚聽到坐在自己後面的女孩子在討論衣服、指甲油、戀愛和八卦。

男孩低著頭任由瀏海擋住視線,口袋裡的手機連接上耳塞式耳機,音樂大聲喊聽不懂的雜音來擋掉喧囂的人群和指指點點的眼睛,男孩此時只想低調地坐著等待大人們的演講到來,眼皮半掩著黑色的眼珠子 與在房間時不同,雖然是黯淡無光的模樣,但男孩享受著自在氛圍。

皺皺的咖啡色迷彩其實和酒紅色一點都不搭,朋友一般的施捨和擺脫不了的身份。


”老人,你從哪裡來啊?“

某天,我們又去找山林裡的老人,因為父親今天帶母親走了,我們就來老人的家討食物。

”哦?我沒跟你們說嗎?“

跟老人相處幾年,他越來越記不住事情了,不過還是懂的比我們多很多。

我牽著姊姊的手不發一語,我已經比姊姊高了,但姊姊去還是多年如一樣。

“我啊!來自很久遠兒的地方。”

久遠兒?

“確切來說,我的故鄉在遙遠的西方,遠到......遠到我回不去的地方。“

老人眼中沒有哀傷,只是充滿無奈。

”那老人還會去其他地方嗎?“

姊姊又問,我們站在一個參天大樹之下,站了好久好久。

”呵呵,沒有時間能再次旅行了。“

然後老人回答,然後老人走近那顆活了許久的樹下,然後,死了。

沒有時間能再次旅行了,他的話回繞在我耳邊好久好久,大概有相識的年份那麼久——那也沒多久就是,佔老人年齡的比例來說。

順其自然地住進老人的家,我想他不會在意吧?

”姊姊,不進來嗎?“

自從老人死後,姊姊有一陣子都會坐在屋外看天空,偶爾會去樹那邊為老人掃墓,但掉落下來的葉子太多了,久而久之就沒再過去了。

姊姊依舊停留在一樣的外貌,只是比較少說話,有時會沒來頭地問我要不要姊姊背,明明我的身高已經不能夠被背起來了。後來有次下豪雨,村莊到處都是泥巴,我便背起穿著大衣的姊姊走過爛泥地,至此之後她就沒再問了。

她很怕冷,也很怕孤單,就像以前的我一樣,但睡覺時總是把毯子留給我。

”那,我們窩在一起吧?“

不知為何,姊姊抱起來很輕,有時會突然覺得她的身形縮小了一些。

”你看!“

姊姊在森林裡撿到一個......迷路的小孩?也許他跟我們同齡,但三個小孩的身高挺有差異的:我最高,再來是姊姊,最矮的就是那個小孩。

小孩很驚訝有兩個小孩在森林深處相依為命,但我們度過了一次短暫且愉快的日子,那年姊姊十六歲,我十五歲。

後來那小孩也走了,應該是因為旅行的時間到了,要回家了。

而我們的家在哪?森林的木屋?村莊邊緣的小屋?

森林的木屋是老人的,但他死了所以讓給我們。

村莊邊緣的小屋是父母的,但兩人走之後也沒回來過。

村莊裡會沿路丟石頭的小孩也長大了,不再唱歌謠也不再做出明顯的攻擊,變得跟大人一樣的眼神。

姊姊越來越少說話,只有我主動開口她才會笑笑地回應,所以我總是盡量找話題。

姊姊十八歲那年,那個迷路的小孩又回來了,帶著一大群人想要讓姊姊跟他走。

小孩長高成青年了,但還是差我一截。

姊姊沒說話,我問她才回答只要跟著我就可以。

我的家或許就是「姊姊的所在之處」,那姊姊的家也是我嗎?

我克制不住這樣的想法,卻還是沒有說出口。

“你在寫什麼?”

出發前夜,姊姊似乎難得熬夜一回,拿著老人留下的紙張與墨筆,旁邊也有小時候練字用的炭筆。

姊姊回答說怕忘記,想先記下來。

想起來了,她學字之後就有這樣的習慣,雖然寫得一塌糊塗......應該說因為姊姊總是學不好,所以用自己的一套邏輯來書寫吧?是老人和我從來沒看懂的內容。

後來也沒再寫了,大概在老人死了之後。

“我記得老人以前曾經幫你整理成書......找到了!“

老人把姊姊寫的「文字」依照順序用針線縫上,外面也加上深色的封面。

那一夜,姊姊寫完了家裡所有的紙張,我便一起加入舊有書中,順便把變得破爛的縫線換掉。

”要在封面上寫字嗎?“

她思考片刻,在上面寫了兩個字。

這一次我看懂了,寫得是「暘」和「暮」二字。

因為不懂意思,也想問這幾年來姊姊到底在寫些什麼。

她第一次回答這個問題,我們聊了很久,直到天亮有人敲門表示要出發了才作罷。

好久沒說這麼多話了,心中的愉快大過疑問。

直到青年用懇求的目光,請我讓姊姊答應他的請求,我才驚覺,當初應該好好將疑問說出口才對。


”藍安祈!你有聽到我說話嗎?“

耳機被用力拔下,粗魯的嘶吼聲迴盪在空氣中,安靜的氣氛有一些竊笑聲、私語聲。

“......有什麼事嗎?“

男孩看著白XX的臉,是令人印象深刻的立體五官,也許頭髮的金色與過度的捲翹是在凸顯自己擁有的外國血統,深褐色的瞳孔似乎是他唯一的缺失,然後頭髮也是染燙過的。

“......一班又趁老師不在開始囂張起來......“

”......哦?要打起來了嗎?但坐著的看起來會輸......“

“......搞事的是一班的一號!真討厭......“

”......希望不會拖到時間,肚子餓......“

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大,連低年級的人都來看看聲音的源頭,有四百五十三個人一齊望向白XX與男孩的方向觀望,眼神有些期待與不屑,連亞雷也站起來關注。

“我說,這個位置是我們要的,你去別邊。”

白XX指了指加上男孩與身旁兩個位置,看來是留給他和他兩個朋友。

“不要。”

男孩輕聲地拒絕,一眼望過去一班的餐桌沒有座位可以留給他,不是拿來放包包、幫別人佔位子,就是被人擋著以免麻煩人物選到自己旁邊的空位。

“你只有一個人,可以去別的地方啊?”

“有三個人,也不關我的事。”

不知從何而來的個性,男孩不同以往的溫順反而更有反抗的意識,一動也不動地坐在位置上。

“給你一點顏色就開啟染坊啦?”

不出所料,沈不住氣的白XX想推倒他。

男孩也讓他揍了一拳,扎扎實實地打到男孩的左肩上,

“讓不讓?”

沒有回答,又被揍了一拳在臉上。

鼻血明目張膽流下來,卻有一股警告的味道使白XX沒有解決完的心情,染血的關節依舊緊握想釋放的力量。

”打完沒?“

男孩抹掉流血靜靜地問,他站起來看了看四周議論紛紛的學生,他知道沒有人會主動出來冷卻白XX無來由的怒氣,他知道就算自己被打得鼻青臉腫也不會有人站在他那邊,人群只會待在遠處欣賞別人的戰爭,也是因為沒有力量或意願,僅僅是缺乏勇氣阻止。

”還沒!“

白XX繼續下一次進攻——在別人眼中——為了......不知道耶......為了座位?為了自尊心?為了優越感?男孩思索。

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再次成為受害者,如果沒有作為的話。

結實的拳頭富有力量,不論身高還是身材,白XX打架的天賦與能力肯定比男孩來的有贏面。

除了被憤怒沖昏頭的腦袋。

“你這......! ! 唔......啊!“

白XX的脖子從後面被纏繞上耳機線,緊緊地勒住沒有一絲鬆綁,耳機插頭和耳塞那端被男孩纏繞在後拉著,大家都看到了卻沒人相信接下來的喊叫聲......是由白XX發出的。

男孩以半蹲的姿勢把獵物往後方拉,毫無保護得頭部與淺灰色的磁磚親吻,親吻的力道配合親吻的目標,尖銳的直角穩穩地刺向金色之下的脆弱,鮮豔的液體、溫暖的液體、令人無法抗拒的液體緩緩出現於地面,熬夜的眼睛、漆黑的眼睛、令人目不轉睛的眼睛面對自己的戰果,出現了微笑,不是很明顯但亞雷卻很明確地看到。

男孩嘴角的上揚。


“給你,幫你留的。”

”......謝謝。“

”他們怎麼說?“

”......要找家長來。“

”我看到白XX的爸爸一下子就出現了,他們有對你說什麼?“

”......他住學校附近,只是罵了一下。“

”罵了一下?你的臉可不只是被罵而已。“

“......來頂樓為?”

“白XX還在保健室躺著,從沒看過你那副樣子。“

”......恩。“

男孩拿起放在石頭地上的白色瓷盤,冷掉變硬的白飯、不再冒熱氣的咖哩、被醬汁泡軟的花椰菜,彎曲的鐵湯匙一勺一勺挖起應該在兩小時前食用的晚飯,嘴唇沾上了咖哩的顏色,凌亂不堪的頭髮隨著夜風隨意搖擺,夜風也無情地刮傷乾燥的嘴唇。

”你有點不太對勁,發生什麼事了?在校長室裡發生什麼事?“

亞雷遞給他一瓶水。

”......我原本就這樣。“

男孩將空盤子放回石頭地,轉開瓶蓋的聲音成轉淚點。

”你的臉,回房間幫你處理吧?有點嚴重呢......老師沒阻止嗎?“

“你覺得呢?”

蒼白的臉頰終於有了顏色點綴,用瘀青色的斑駁抹上的裝飾,亞雷將男孩的頭髮攏到耳後,摸過有些發紅腫脹的臉,他大概永遠都想不到白XX的父親一看到他就直接往臉上揍一拳,第二拳,第二點五拳,然後什麼也沒說——什麼也無法說的模樣——走了。

”本來想跟你說重要的事,但你這邊更重要呢。“

”......恩。”

“你要說了嗎?我在後面聽不太清楚,你為什麼發生衝突?”

“......就只是想揍他一頓。”

“結果卻被剛來的胡YY和陳ZZ拉住,根本沒打到嘛!“

”......反正我贏了。“

男孩像是想起了什麼,排斥地將亞雷的手拿開。

“......不要碰我。”

“這就是對關心你的朋友的對待嗎?”

亞雷笑著說,不死心地抓住男孩得手腕,他知道只要自己有心男孩能乖乖被他抓住,但他只是把他拉起來。

“走吧!回宿舍處理你慘不忍睹的臉,和漂亮的手。”

“......我不是你的寵物。”

“管你的,沒讓你喵喵叫就不錯了,小貓咪。”

“......一定要抓左手嗎?“

”嗯哼! 免得你又不小心割傷,這次用什麼割?“

”......筆,油性原子筆。“

”謝謝你的補充,從校長室拿的吧?不嫌髒嗎?“

”......嫌髒嗎?“

亞雷在樓梯上停下來抬頭看著男孩,眼神變得溫柔且害怕。

“沒有,只是希望你別再傷害自己。”

“......恩。“

”走吧......盤子給我就好,你先回房間。“

亞雷像是在生氣一樣,也像是在對男孩撒嬌,放下原本握好緊的手後快速地走下樓梯離去。

“恩......我去拿洗好的衣服。“

男孩低頭往已經不見身影的亞雷說。


“該死,你那樣說我要怎麼回呀......“

亞雷快步走向還燈火通明的廚房,似乎跟裡面的人很熟,說了幾句話之後,正在洗碗的人停下動作脫下留有洗潔精的手套,從料理檯桌上拿了一盤用保鮮膜包好的玻璃盤遞給亞雷,笑咪咪地要他對其他學生保密。

亞雷鞠躬說了謝謝,便又小跑步離開廚房,一方面怕被老師發現有學生在廚房這個學生禁區,一方面想快點回到房間。

另一邊,男孩去洗衣機那邊拿早就烘乾好的衣服,從旁邊個桌子拿了個紙袋裝進去。

他靠在牆壁上沉思,仔細想著昨天為什麼突然睡著,與夢境的真實感。

不過此刻更在意幾個小時前的事。

也不太清楚為什麼白XX老是欺負自己,其他兩個人大概也是跟風,但白XX不知為何總會有事沒事來找男孩的麻煩,也不像是無聊才做的,感覺有一股深仇大恨。

”......他的眼睛,總是惡狠狠地瞪著我。”

男孩不是因為害怕才沒跟老師報告,也不是不在意對方的欺辱,只是不想把事情鬧大,但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招惹到他,也許真的是單純看自己不爽吧?

“......看起來很奇怪嗎?”

他決定放棄這個問題,也許是無聊的人、也許真冒犯到他什麼,即使得到原因他大概不會停止打擾男孩想要的安靜低調。

男孩終於走回去宿舍,畢竟快到門禁時間了,遲到可不是個好選擇。

看到鞋櫃上放了一雙鞋,男孩也把自己的布鞋放在下一層,他知道亞雷如果比自己早回來那他會特別把房間門鎖打開。

男孩轉開門把向前開門,想著待會要如何躲避亞雷拿著碘酒和棉花棒籤的攻擊。

結果眼前是碎玻璃與碎餅乾,與抱頭跪在地上的亞雷。

男孩皺眉頭,一臉「感覺會有麻煩的事發生」。

聽到哭聲後男孩愣住了。

不是輕聲流淚的那種,是一種喘氣加上吼叫的哭聲,非常的傷心且憤怒的聲音充滿著不同以往開朗的模樣。

亞雷轉過頭,濕潤和發紅的眼睛哀傷地正視男孩,他走過來抱著錯愕的室友,急切、擔心、深情、珍惜的情緒毫無節制地湧向男孩的內心,無法掙脫的擁抱像是將男孩鎖住,他只能一邊等待亞雷冷靜下來一邊在背後把門關上。

男孩冒出一個意外的想法:也許是失戀了?

前陣子有人說陳亞雷是同性戀而且喜歡室友的他,不過男孩很肯定不是,否認的不是同性戀——男孩也不曉得——是喜歡他這事,即使現在和亞雷相擁也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愛慕之情。

搞不好方才有個人拒絕了亞雷的心意......。

男孩突然搖搖頭,這個想法噁心又不現實。

他拍拍亞雷的背假裝安慰實則估算推開的時機。

有點像狗,那種很大隻的狗。

男孩差點說出口,但亞雷還在哭,雖然比起剛剛已經只剩啜泣的聲音,但還是緊緊抱著男孩。

“......你這樣難怪會被誤會。“

這次真的嘟囔出來了。

只不過同時亞雷也鬆開手臂,伸手捧住男孩的臉。

顫抖又脆弱的聲音卻對著耳邊說了一句讓男孩莫名心酸的話。


『我又不是故意的。』



__出芽__ 

2021/07/05

花瓣.參.

“......醒醒......“

熟悉的聲音在身旁呼喚,無奈眼皮重得無法睜開,奇怪,身體怎麼會這麼疲累?

”......要快點醒來......“

「他」的氣息在耳邊吐出,溫柔的聲音聽起來一點也不陌生,甚至有些懷念。

”......起來了!“

耳朵被突然的音量嚇到,也使我脫離迷糊的意識,緩慢睜開雙眼,刺眼的光線肆無顧忌先開眼睛。

”我叫你好久了,昨天太累了嗎?“

我抬頭尋找聲音來源,一個少年坐在旁邊說話,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瞳孔是藍色的。

”抱歉,沒有注意到你今天會這麼累。“

少年輕柔地扶我站起來,暈眩和痠痛纏繞身體無法站好,幸好那名少年穩穩地抓住我。

”還好吧? “

少年看起來很擔心,他彎下腰捧著我的臉,額頭碰額頭量溫度。

”感覺沒有發燒,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昏昏沈沈提不起精神,昨天是做了什麼嗎?

“我來幫你換衣服,怕待會有人來催,姊姊。”

“......恩......"

姊姊,我?所以眼前這個少年是......我的弟弟?

當疑惑自己是不是失憶時,少年已經動手解開我的衣服。

原來我身上只穿一件薄薄的睡衣,袖子和裙子又長又寬,是很舒服的絲質布料。

“喂!你們好了嗎?”

少年瞬間從地上抓起剛剛離開的被窩包裹我的身體,脖子以上也在覆蓋之下,他小心地遮掩以免有人窺視。

“我們快好了,請不要進來。”

少年大聲回話,語氣和跟我說話時不同,冷靜連帶著怒氣送給外頭的人。

“這是規定我知道啦!你倆快點!”

門在男孩身後,男孩又背對門抱著我,但聽得出來外頭的男子肯定不喜歡我們。

“......哼......居然要等這兩個賤民......“

少年一邊幫我穿上外出衣一邊跟我說話。

這身衣裳與少年身上穿的截然不同,輕飄飄的觸感討人喜歡,這是件簡單卻典雅的服裝。

“姊姊現在頭腦大概很混亂吧?我待會再跟你說現在的情況。”

“你要去哪?”

少女的聲音脫口而出,如果沒有說話可能不會意識到自己是個女孩子吧!

少年帶我出帳篷混入人群,送我到一臺轎子上。

”姊姊在這裡等我,不要亂跑也不要開窗門,絕對別讓人看到。“

”恩......“

這名少女......我很害怕,害怕唯一的弟弟消失,但他的笑容卻使我感到安心。

少握住我藏在寬大長袖的雙手,那是雙粗糙的手與少女的纖纖玉手不同,但我們之間的信賴使我放手靜靜等待少年回來。

我處身在一臺華美的轎子中,細緻的雕刻裝飾著全車,外部蓋上彩帶與簾子隱藏內部的秘密,轎子周圍無人停留,經過的人都迅速迴避,不知是遵守規定還是厭惡詛咒的行動。

我在裡面休息,渾身痠痛卻想不起昨天的記憶,連帶與弟弟生活的過去也一併封鎖了,每當我嘗試想起,頭就像是要炸開般疼痛暈眩。

身上穿的衣服著實美麗,上半身有些暴露,胸上圍下圍用繩子綁得緊緊的沒有任何間隙——大概是少年故意的——肩膀鎖骨的部分只有肌膚,肩膀以下的袖子一樣又大又寬,與路上遇到的人不同——還有少年——是用來區別身份的嗎?

長裙從下圍的繩子延伸至腳踝甚至更長,臉埋在飄逸柔軟的材質裡很舒服,充滿皺褶的設計很是奢華,像是禮物一樣被裝飾得好好的

我到底是誰?既然被人說是賤民,為什麼能穿如此昂貴的衣服?

“姊姊,我回來了......怎麼哭了?“

少年單手提著布袋掀開簾子。

”是想起一些事了嗎?“

他放下手邊的東西,把我緊緊抱入懷中,一面是安慰一面是怕姊姊不見的恐懼。

”沒,我什麼都沒想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即將遭遇到什麼,只是感受到這副身體的主人很哀傷。

少年幫我抹去眼淚,卻也換得他淚流不止。

“你還記得我嗎?”

“不記得了。”

“記得你今天之前的任何事嗎?”

“不記得了。”

“那記得你被賦予的職責嗎?

”......恩,將自己獻給神明,祈求祂降臨祝福。“

“果然只記得這個啊......“

我發現每當少年因我傷心時,眼神總會流露出傷心,他摸摸我的頭讓手指纏繞著髮絲。

少年緩緩說出那些我不記得且不允許記得的記憶。

有時候會覺得我反而是妹妹,無止盡地被給予他的疼愛以及保護。

我被盤腿坐的少年收入懷中,身高的差距不禁讓人懷疑這真是來自同一對父母嗎?

仔細觀察少年的樣貌,和直髮的我不同,及肩的捲髮被草率綁在後腦勺,不如幫我整理的頭髮來的整齊。

他穿著緊貼身體的衣服行動比較方便,還有件連帽大衣因為怕我冷蓋在我身上,少年的身高大概有一百八十多,手長腳長的比例相比之下我就像小孩子畏縮在大人身上。

這副身體的主人似乎很習慣接受與弟弟的肢體接觸,我在想這是姊弟間該有的親密嗎?

”姊姊.......“


我今年18歲,對於成婚年齡稍微晚了一些些,生活在離首都最遠最偏僻落後的村莊,貧窮且地位低下,在很小的時候便是孤哀子並與弟弟相依為命,沒有享受過溫飽,也沒有面臨過餓死的情況⋯⋯這些是少年說的,不是我想起來的。

國家有個流傳至今的傳統,皇帝會根據神明訂下的規定去挑選一位少女,並最信任的人負責依照過往的傳統迎接接少女至首都,她的家人將會一同隨行去首都完成「獻祭」:少女會先和皇帝其中一個年齡相仿的兒子成婚,之後其家庭成員可成為皇族的一員,得到一定的財富與地位,也能在皇宮或是首都得到永久居住權,這是為了感謝少女為國家所做的貢獻。

“離抵達都城還有十八天,婚禮有七天加上準備的四天,離祭祀還有一個月。“

”還有一個月你就能成為皇親國戚了呀!“

這句話不是我說的,來自簾子外的男子說的。

“殿下!您不可以進去!“

後面年紀更大的男子說。

簾子被掀開,陽光刺眼地令人討厭。

年紀較大者遮住自己的眼,大概跟外面的人一樣懼怕那名將要獻祭自我的少女。

被稱作殿下的男子也是名少年,他自顧自踏上轎子,衣著雖是輕便仍可看出其地位是這裡最高的,藏青色的衣裳在腰間繫上暗紅色的帶子,值得注意的是他的袖子跟我一樣屬於寬大的類型,是象徵地位的一種方式嗎?

還來不及細看殿下的樣貌,少年把那件長大衣拉上蓋住我的臉,有些生氣與無奈的神情。

“太子殿下......你沒事幹嘛來?“

”哇!連敬語也不裝了⋯⋯不是要出發了?你去前面駕車啊!“

“殿下,您身為太子如此任性......小的這就去。“

與少年相仿年紀的殿下使使有點威脅的眼色,他的僕人默默走到轎子前面。

”我來看我的公主嘛~沒想到她像是個嬌小的孩子,跟你的大個兒不一樣呢!”

“姊姊只比你小兩個月,把你的手拿開。“

”你還小我一年耶!我以後可是你的姊夫,別跟我搶我唯一的妻子。“

少年眼神落寞地把我讓出來,不是因為地位差距的命令落寞,感覺是在意後面那句「唯一的妻子」。

我拿掉帽子看看未來夫君,這麼說他是皇帝的其中一個兒子呢!少年無意尊敬的態度讓我忽略了事實。

“我已經想好你們的名字......好久不見啦!。“

”我們見過嗎?“

我問,同時仔細觀察殿下。

是位乾淨瀟灑的男子,一束長髮是有光澤的淺褐色——五官也長得不太像剛剛在路上看過的人,有點立體——很是隨意地盤腿坐在旁邊,少年似乎熟識他,所以只是斜視一眼地不在乎。

”恩,你吃了藥之後可能不記得了,但我們三個小時候有生活一段時間過。“

殿下用平淡的語氣說出悲傷的情緒。

”對不起......“

總覺得面前這兩人偶爾會露出莫名哀傷的眼神,雖然不會直接說來,那背後我所不曉得——或忘記——的故事總讓人好奇,我卻沒有揭開的勇氣。

”不用這樣啦!你不是故意的......雖然說你是我未來的妻子,但請放心我不會跟你......你可不可以別瞪著我?“

少年帶著怨氣看著殿下。

”啊!我叫承暘,沒有姓氏。”

我點點頭,張口卻想不到自己的名字。

我看看少年想尋求解答,但他只是低頭迴避我的眼睛。

賤民不能有名字嗎?

“你的眼睛和弟弟不一樣,他是少見的湛藍色,你則是近乎完全的黑色,是祭品該有的顏色。“

頓時,兩個少年有些傷心的氣氛圍繞著我。

“小草......我以前都叫姊姊小草,你都叫我小花。“

少年說道,不知是想安慰沒有名字的我們,還是想轉移話題。

”你們到十九歲時大概會變成金色吧?畢竟擁有神聖的血統。“

承暘殿下不領情地繼續說。

金色的眼睛⋯⋯好難想像。

“雖然民間因為你們一族是妖鬼的後代而排斥,但在皇室眼中是你們是很重要的恩人,所以我才叫你們別隱瞞身份嘛!還特地把頭髮染黑。”

我摸摸少年和我的頭髮,雖然外表是烏黑色的,仔細翻還是能找到幾撮淺淺的黃色。

不過少年的頭髮因為染料摸起來很怪,我反而像是在原本黑色的髮絲沾上些許黃色的染料。

殿下認為我是金髮黑眼、少年是金髮藍眼,大概是典型的妖鬼外觀?

但我實際上是黑髮黑眼的⋯⋯我沒有說出疑惑。

“金髮走在路上很顯眼。”

因為少年看起來不想聊這個,所以我沒有當面說出來,看來我們之間默契還沒有遺忘?

“......你有跟你姊說過計劃了嗎?“

殿下突然問。

聽著他們倆的對話得知一些自己的秘密,如果眼睛會變色倒是希望是跟少年一樣的藍色,我不喜歡金色但我更討厭黑色。

我,討厭自己天生的眼睛顏色?

原因我遺忘了,但感覺還遺留在。

”她還沒有忘我們的約定。“

”恩,我沒有忘,記得很清楚。“

我一直都沒有忘,不如說是這副身體的腦袋記得,只負責想起來而已。

要和殿下結婚,然後奉獻出自己的身體向神明祈求祝福。

代表在我死之後弟弟也能衣食無憂地活下去,成為太子的親信之後受人尊敬地活著。

“那就好,如果之後忘了再記得重新說明。”

殿下看起來很累,是因為長途跋涉的旅途,還是因為思考計畫的進行,他皺著眉頭苦惱著。

”你們吃早飯了嗎?“

”現在正要吃。“

”有拿我的分吧?我好餓哦。“

”堂堂太子殿下搶賤民的早餐?“

“欸黝,我的轎子在另一邊哪!”

“一開始就別來呀!”

“殿下⋯⋯”

“叫我承暘好嗎?我們之間不適用這樣的階級關係。”

“承暘,你的母親還好嗎?”

之所以記得要問問題而不記得承暘母親是何人,也許是因為我得到答案與否並不是重點。

“嗯,她們過得不是很好。”

苦笑,無奈的苦笑。


雖然從起床我就餓到在,看著少年從布袋拿出麵包與一袋飲用水,還是在搖搖晃晃的轎子上昏昏欲睡。

少年拿小刀將硬麵包切成三份,刀子在麵包上的摩擦聲規律得一來一回,外表像是烤焦般的堅硬,內裡卻是由無數細孔組成的身體,口感肯定不是很好畢竟是又乾又硬的麵包——可是我很喜歡,以前很喜歡。

少年遞了一塊切好的麵包給我,不出所料,將難以咀嚼的食物吞下肚,它用尚未被唾液軟化的身麵包體刺激著我的牙齒與喉嚨,怪不得少年又拿給我水袋喝水。

承暘偷偷摸摸從胸前裡袋拿出一個用布裹起來的東西。

“嘿嘿,這是西域來的沾醬,叫做「乾酪」,從西方來的麵包就是要配西方來的沾醬吧?”

揭開層層白布,是一塊淡黃的長條,參雜一些深色的⋯⋯顆粒?

我很想吃,因為肚子好餓。

昨天做了什麼讓人如此疲累的是嗎?但少年看起來沒有跟我一樣想睡。

接過承暘切下的乾酪,我就往旁邊靠著少年的手臂睡著了。

明明意識不清楚,卻看得見清楚的畫面。

是夢吧?

我感覺到少年拿走手上的食物,輕柔地讓我躺在他的懷裡。

好想睡。

好想。

睡。


夢裡的記憶並非是在吃麵包,盤子裡的食物是一團黑無法看清,周圍也是一團黑——也許那些是當時的我沒注意到的——注意到的只有周圍模糊吵雜的聲音。

我......記憶中的人拿起湯匙放入口中,重複著這樣的動作直到吃完盤中物,沒有味道也沒有口感,只是在抑制饑餓填滿肚子罷了。

切麵包的聲音依舊持續著,乾巴巴的磨擦聲與畫面完全不相關......又貼切適合,我閉上雙眼想更深入回憶,但我根本不記得了,這些畫面是施捨而非自己得到。

場景換到一面能映出全身的鏡子前,鏡子中有個男孩停留,雜亂的瀏海遮擋眼睛,他正在透過頭髮的縫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我被充滿厭恨、無趣的眼神嚇到,記憶中的這個男孩是我沒錯,我能感受到,卻對他陌生,像是在看別人的人生一樣,明明這就是我本人才對。

是哪個時期的「我」呢?

真的是「我」嗎?

男孩擁有一雙湖綠色的眼珠,微微反射著金色的影子,與我那漆黑的瞳孔不同,非常美麗且無與倫比。

他將瀏海隨意地往上撥,蒼白的皮膚毫無血色,輕薄的睫毛半掩著美麗的眼睛,從明顯的黑眼圈連帶疲累的神情,淺淺的嘴唇是黯淡的灰色。

這是我嗎?臉蛋、脖子、身體、手臂都極其消瘦的男孩大概小我四、五歲,這是那位受到弟弟疼愛的祭品嗎?

是的,男孩很瘦,即使穿著衣服也能看出底下去皮包骨的模樣,是因為疾病導致嗎?

不,直覺告訴我男孩沒有苦病纏身,那是......內心?

祭品,少年有說為什麼皇帝會選我當祭品嗎?


”......讓她睡吧......趁這時來說......“

”......恩......姊姊還是不要知道......“

我感覺到有人扶起我的頭,輕輕地喂我喝湯藥,非常苦,不禁皺了眉頭,濃稠的質地加上不好聞的氣味,本就昏昏沉沉的腦袋變得更糊塗了。

身體本能地別過頭,除了口味的外在因素,也包含對於保護自身的心情。

”......忍住,這能抑制你的......“

再來我就睡著了,估計少年也把難喝的湯藥喂完了。

沒有聽到能抑制住什麼,不意外是跟獻祭有關。

搖晃不歇的馬車代表旅途仍繼續前進,我是在哪時候睡著呢?

在第二個夢裡的思緒卻非常清楚,一樣是在鏡子前的男孩,只不過原本模糊的裸上身能看清楚了。

手臂和脖子似乎刻滿了潦草的文字,像是傷疤的淺粉色也像是書法字的筆觸,他的左手臂上黏著無數方形或長條形的白布,是要把那些文字蓋住嗎?

突然間那些白布被粗魯地撕下,隨後被丟落在地上。

左手臂從肩膀延伸至手指,都有著比文字更密集的傷口,有的結痂了有的微微泛血,有的禁不起大力的撕扯,源源不絕地流出鮮血。

原來白布是拿來治療傷口的?

男孩眼神兇狠地瞪著鏡中的自己,美麗的綠色眼眸似乎讓他更痛恨了。

他拿起一把細長的刀片毫不留情地刺向左手,從肩膀下開始到手肘劃開了一道不淺的傷口,紅色的液體湧出無法讓男孩停止動作,一刀一刀直到左手無完好的皮膚也許都阻止不了男孩的恨意。

他為什麼要如此傷害自己?是討厭像是文字的痕跡?還是單純對左手特別痛恨?

但是男孩看起來毫無感覺,彷彿是他人的身體。

當他要繼續刺下第二第三道傷口,有人從後面抱住男孩並拍掉已沾滿鮮血的刀片,用手努力捂住那道被深深劃開的傷口,他似乎大聲喊叫男孩似乎想告訴他些什麼,我聽不見那吼聲只看見男孩的眼睛恢復平靜,湖綠色的瞳孔轉變成漆黑且無光點的顏色。

不,從一開始男孩的眼睛都是黑色的,是光線影響?

還是這是我眼中的自己?

男孩垂下眼簾,任憑闖來阻止自己的少年又抱又拖會床上,任憑他為自己包紮傷口。

我緊閉著眼睛,雖然無法聽到他說了什麼,但感受到他非常生氣和緊張。

我緊閉著眼睛,感受到他抬起我的左手,似乎在纏繞些什麼止血吧?動作非常輕柔怕我有一絲絲疼痛,明明剛剛還那麼生氣地吼我......。

我緊閉著眼睛,讓他輕輕地碰觸到我的傷口,這時夢境裡的觸感是如此真實,刺痛的感覺促使我睜開眼。


時間過了多久?只剩下轎子車輪的滾動聲與前方兩匹馬各自不配合的蹄聲。

轎子的空間其實不大,是四個成年女性的容納大小,行李只有少年放在角落的布袋。

我的頭躺在少年的右手臂上,貳他則是面朝上平躺著。

承暘似乎跑到馬兒那坐著,隱隱約約傳來他和僕人小聲說話的聲音,好像是行程問題。

我們要前往哪裡?首都?忘了。

少年還在睡覺,我坐起來發現他手握一本書。

封面有些有些髒與破爛,是很舊的書吧,縫線也有脫落後又再次修補的痕跡。

我看不懂封面上的字,亂亂的書法字,很美的字體卻也阻礙閱讀,不過我不識字就是了。

他大概是看書看到睡著,更之前是在跟承暘說話。

掀開窗戶簾子,黃昏的天空沒有鳥在飛,前方遠處有其他馬車和行走的人。

好無聊。

我看著燭台搖晃的火苗發呆,不想繼續睡也不知該做點什麼。

少年的姿勢因為身高關係雙腳無法伸直,他真的很高,也有點太高了。

身高一百八十多......單位是什麼來著?我是以什麼來估量的?

單位......是「公分」,以......我自己的身高來猜的。

我有多高呢?

有時候忘掉這種習以為常的東西,會有很可惜、差一點的想法出現。

我有一百六十三公分。,還真是精細的身高數字,以前有量過嗎?

年、月、公分⋯⋯。

以前,如今,往後。

過去,現在,未來。

腦袋亂糟糟的,所有都像是糾纏在一塊。

湯藥喝了會消失記憶,不,我能肯定地說我還記得以前,但「拿不出來」。

拿不出來⋯⋯拿不出來⋯⋯。

算了算了,也不是很重要,雖然遺忘掉與少年⋯⋯弟弟,記不起與弟弟的記憶讓人難過,可是我更在意他們瞞著我說了什麼,以及原因。

我隨手拿起剛剛的書籍,反正現在無事可做。

“姊姊?你在做什麼?”

“沒什麼,我看不懂書在寫什麼。”

背對他坐著,旁邊彎曲的腿突然立起來嚇我一跳。

“哦⋯⋯我唸給你聽?”

少年雙臂從後面繞過來,從封面開始說起。

“那個⋯⋯”

“是?”

“你⋯⋯弟弟本來就會這麼抱姊姊嗎?”

問出口了。

“因為我很喜歡姊姊。”

說完又繼續說書上的文字。

我總覺得那分喜歡很奇怪,不是姊弟間家人情感,也說不上是暗戀的情誼。

“封面上寫的字意思是「日出」與「日落」的意思⋯⋯”

書裡在說世界的起源,神明如何創造萬物、生命的循環週期等等,是本內在外在都很古老的書。

“最後一部分,是在說如何調顏料。”

少年解釋完了整本書的內容,估計外面的天色也完全暗了。

過了今夜,我是否會將方才的書忘得一乾二淨呢?我會再次遺忘少年甚至更嚴重嗎?

雖然心裡如此擔憂,還是不禁闔上沈重的眼皮。

他的懷抱很溫暖,也很讓人安心。

早上睡到下午,晚上又繼續睡,今夜的車隊似乎要趕夜路前進,我們的目的地究竟是哪?

結婚⋯⋯在不久的未來,我將會承暘太子結為夫婦⋯⋯「但放心我不會跟你」?承暘的話是指我不用為皇室傳宗接代嗎?

獻祭⋯⋯要獻出自己的性命到另一個世界服侍神明以祈求祝福⋯⋯之後會有幾天見不到少年,他應該會很孤單吧?

等等,為什麼不要告訴皇帝我是妖鬼的後代?這樣不就可以免除獻祭了?承暘說過妖鬼一族對皇室來說是恩人⋯⋯有什麼不能說的理由嗎?

夢境中男孩⋯⋯那時何時候的我?應該是很久以後吧?已經剪成短髮⋯⋯可是我能活得到那個時候嗎?也許是轉世也說不定?這麼說那位幫我包紮的人也是某人的轉世囉?雖然沒有看到臉,但一定很重要才出現在我的預知夢吧?

預知夢?不對⋯⋯那是記憶!是「發生過」的記憶⋯⋯嗎?

我越來越搞不懂了,腦袋越想越混亂。

少年靠在牆壁上沒有說話,他緊緊抱住我,我窩在溫暖的大衣裡緩緩睡去,穩定的心跳聲聽起來很安心,少年沒有要睡的意思,他的手玩弄著我的頭髮,彷彿在等待什麼一樣。

啊⋯⋯承暘輕輕的腳步聲傳來。

想在二人都在時開口詢問內心疑惑。

可是我睡著了。


『晚安。』



__埋入____

最新章節

通知.27.01.23.07:52

各位顧好您好,我是連鎖店「螢光粉奶油」的經營者筆頭菜。 學測結束,專賣店與雜貨店會開始恢復更新。 經營者三個月沒有動筆寫小說了,生疏不少,方才已將 〈葉片〉公開部分看過,將會盡可能延續其風格寫下去。 在 KadoKado連載的 《月亮染上四季春的味道》目前已告一段落,下半部會在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