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這節課到這邊。”
”起立!敬禮!“
“謝—謝—老—師—!”
“陳亞雷!你走這麼急幹嘛?”
一名男學生一邊手上收拾書包,一邊朝門口大喊著。
“我那個室友要我幫他帶飯回去,抱歉!下次吧!”
亞雷手臂下夾著書雙手合十地說。
“蛤~你從暑假開始都......“
另一位學生還沒說完話便被亞雷打斷了。
”嗖哩嗖哩,先走啦!“
行動快於聲音,他已經在下課的人群中小跑步了,手臂下的四、五本課本加上扁扁的筆袋,明明之後就是悠閒的午餐時光卻讓人覺得他要開始加班時光。
有人伸直手擋住了去路。
”嘿!做什......你來幹嘛?“
亞雷本想要笑笑地略過阻礙,回過頭看到是宋承暘微笑的臉龐就明顯拉下臉說話。
”我想跟你聊聊。“
宋承暘依舊掛著微笑,連同愉快的音調讓路過的人感覺不出來兩人之間的異樣。
”......邊走邊說。“
亞雷無奈的靜聲代表自己雖然不樂意但只能無奈答應。
二人的關係讓人捉摸不透,但比上次見面好很多了。
”還剩下多少時間?你才會被逼著來催促?“
兩人深具默契一同轉彎朝樓梯前進。
“不到一小時。”
宋承暘無奈的說,他拿出手機記事本再次確定。
“那會隔多久?三年?五年?還是十年?”
“老人家那邊有她的幫助,馬上就會有了。”
亞雷沒有再說下去,沈沈的腳步聲在垂直的樓梯通道上迴盪,但很快就被其他人吵雜的聲音掩蓋住。
“......替我謝謝載暮。“
”恩,如果她醒來的話。“
亞雷嚴肅的神情變得憐憫,但很快就換為冷淡。
”我,先去找他了。“
亞雷小跑步到一樓的走廊,越過花園到隔壁棟的宿舍。
宋承暘點點頭,臉上依舊掛著微笑,他停下腳步目送亞雷離去,然後混進人群中。
灰暗的大樓角落裡的房間,處在人煙較為稀少的地方孤寂卻不孤單。
亞雷的小喘氣很快就平靜下來,小心翼翼地用鑰匙轉開門鎖。
對面窗戶的閃亮陽光瞬間照亮走廊,盆栽裡的植物又找高了一點,多了幾片葉子來表示蓬勃生氣。
“安祈,要出去嗎?”
亞雷看到男孩側坐在床上,身上披著自己薄薄的毯子,手上卻緊緊抓著亞雷給的棉被。
“......不要。“
男孩顫抖的聲音,配上像是用棉被擦拭的動作。
他像是變了個性,也樣式精神病發作的人,更像是無助的兒童。
亞雷無聲地鎖上房門,把手的的雜物放到地板如一隻野貓靠近男孩。
”你應該要打電話給我的。“
他走到床邊坐下來,輕柔地抹去男孩臉上已經蒸發與剛落下的眼淚。
”對不起......我不想要......“
男孩抗拒他想要移開棉被的手,但也只是微微側身躲避並沒有奮力推開——像很久以前一樣的抗拒。
“我來幫你,好嗎?”
亞雷還是移開了被血液浸溼的柔軟厚棉布,看到了應該會使人昏倒的新鮮傷口。
他先拿男孩握緊的美工刀,接著脫下班級外套代替薄薄的毯子披在男孩身上,毯子則包裹著傷口止血。
“我們去保健室好嗎?現在這個時候不會有人的。”
“......不要,我......不要。“
男孩感到害怕,怕亞雷生氣一樣,嬌小地想把自己蜷縮起來。
亞雷反而從男孩背後將他抱住,溫柔地輕聲說話,如父母對待尚在強褓的嬰兒一樣。
”我不會生氣,跟我說好嗎?“
男孩顫抖地轉身,雖然是面對面依舊低著頭,不哭泣,但臉上掛著眼淚。
起初,男孩只是沈默坐著沒有說話,亞雷也只有給予那使人安心的雙手。
他一只手摟著男孩的肩膀靠近自己的懷抱,另一只手則輕拍靠在自己肩膀上男孩的頭。
“你的頭髮又長了,沒想過要剪嗎?”
亞雷隨手將男孩蓋住眼睛的瀏海往後撥,此刻的氣氛不能用曖昧來形容,反而像是大人照顧小孩的情景。他低著頭以關愛的眼神注視男孩坐立不安的扎眼,亞雷知道他需要時間才能撥開男孩的心房,雖然彼此的秘密對方大多都已經明瞭,但內心深處的情感即使是雅雷自己也無法輕易地對男孩說出。
兩人前陣子才剛吐露彼此的秘密,但亞雷現在只覺得男孩的秘密比他想像的還多。
“......讓我一個人......“
男孩支支吾吾,搞不懂是害怕是害羞還是厭惡。
他又把棉被往自己身上覆蓋,似乎在故意遮掩什麼。
“我答應會陪著你,我可以背你,好嗎?”
如同小時候、長大後、路途中、離開時。
原來不只是左手,連左腳小腿和腳踝也一起遭殃,像是男孩極度厭惡左半身一樣。
亞雷起身但不敢離開男孩身邊,他本想蹲下來背男孩去保健室,但想了想發現如果他不願意怎麼辦?彎下腰確保傷口都被外套蓋住後便公主抱起男孩。
”如果不想說,那我問你。“
深灰色的長袖晃啊晃,寬大的尺寸能免強包住小腿。
手臂上的傷口深度比小腿來的深且噁心,沒有見骨但也不是整齊的刀痕,難以想像如此血肉模糊的手臂是用美工刀造成的,小腿反而是因為手上沒位置的替代方案,難怪男孩現在穿著亞雷硬塞給他的短褲。
“你的傷,是以人類的速度復原嗎?”
“......恩。“
”即使能長生不老?“
”......因為能長生不老。“
走廊出乎意料無人出沒,有詭異的寂靜感,風聲、樹葉聲、腳步聲一丁點都沒剩。
亞雷想到那時候也是這樣,像是有人去刻意安排。
”剛剛有人來找你嗎?“
”......大家都來了。“
”大家?“
幾乎所以人都知道男孩在亞雷之前從未有深交的友人,多年下來都是自己單獨一個宿舍,特別去找他說話的除了老師就只有那群欺負他的人。
”白XX、胡YY還有陳ZZ,是吧?“
這很合理,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男孩自殘的理由很多都是因為他們,明知不是,亞雷還是為男孩找藉口。
亞雷不但憤怒卻也不解為什麼男孩從未想過要拒絕要反抗,即便是上次與白XX打架,事後他也不會為自己說過任何一句辯解或抱怨,僅僅只是承受然受說自己太過衝動。
男孩不說話,亞雷也不說話。
一直到了空無一人且上鎖保健室,一個人的不說話使得另一個人自顧自地生氣。
左手上纏著的不再是乾淨的薄毯,取而代之的是染上鮮豔顏料的畫布。
亞雷一一檢查兩處傷口。
”小腿上的割傷我想是需要縫合的。“
以前戰爭過後的記憶還歷歷在目,他知道該如何應急處理這些外傷。
“但是手......“
在血液稍微沾乾之後,能看得出明顯又深刻的刀痕,但右手手指殘留的血液與傷口之上、周圍皮膚的抓痕有直接的關係。
亞雷不知道怎麼樣才能適當處理,依據過往的經驗,這類型的「身體」都是在慘死的屍體上才見過,即便發現時還有一絲氣息也活不過明天。
他不懂怎麼會有人只用一把美工刀就有如此傷害,也還是不懂男孩不斷自殘卻又不說話的原因。
”你很痛嗎?“
他知道,還是出聲問。
”不痛。“
出乎意料的回答,出乎意料的答案。
”如果是以前我不在的時候,你如何處理?“
”等血流完。“
等血流完,只要穿上那一件貼身的黑色套頭長袖上衣,又要如何看出來底下的秘密?
亞雷在心裡自問自答。
”難以置信,一般人不是失血過多而死,就是落得殘障......“
亞雷感覺他看到了關節與骨頭。
”可是死不了。“
也感覺不到疼痛。
男孩剛剛說不痛,看似輕鬆地抽離手臂,走到靠牆的洗手台沖水,沖冷冰冰的水在還會止血的手臂上,至於小腿則像是不痛不癢放任它繼續流血。
亞雷訝異地微微睜大眼睛,如此直接的個性與方才懦弱害怕的性格完全不相似,彷彿在短時間切換人格。
”你、你在做什麼!“
他迅速將男孩的手從水柱下移開,這時又有更多血液冒出,加上隨意的沖刷,手臂看起來變得更糟了。
旁邊的醫藥箱放有生理食鹽水、碘酒、紗布與繃帶,亞雷相信他的做法會比男孩好一點。
亞雷把站得搖搖晃晃的男孩移到水槽旁的座位,看了一眼時鐘確定時間。
”我還能做什麼!“
男孩毫無節制大喊,崩潰中夾雜怨氣的聲調與幾秒鐘前嬌小害怕或是平時冷淡的態度相差甚遠。
新開的生理食鹽水澆淋在傷口處,亞雷皺著眉頭,處理看了就覺得痛的傷口,只要留著血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像是新鮮的蘋果上有界限分明的腐敗。
“好痛!好痛......好痛!“
男孩又變得像是心理脆弱的人兒,突如其然的崩潰,使勁地想把自己的手拉出來,但亞雷阻止了。
亞雷緊抓著男孩的手腕,即使後者對自己又推又打,他還是撕開包裝拿出乾淨的紗布蓋在傷口上,然後用繃帶縝密地纏繞固定。
”你做這件事有意義嗎?“
男孩靜下來看著自己的已經處理好的左手,並沒有感謝,而是用一種居高臨下的視線說話。
亞雷對於男孩不斷更改的性格有一點頭緒,但依舊處於混亂的狀態。
”你說你的腦袋裡有很多人存在。“
小腿上的血持續綻放,蔓延至男孩沒穿鞋的腳趾、腳背、腳掌、腳跟,像一束倒掛的紅花。
”有意義嗎?“
沒有反抗也沒有生氣,不斷詢問重複的問題。
”剛才的你是誰?現在的你是誰?我熟悉的你又是誰?“
重複一樣的步驟,過細的小腿也被覆蓋了紗布與繃帶。
“有意義嗎?”
亞雷坐到男孩旁邊的椅子,兩雙明亮的眼睛相互照映,昏暗的保健室只有窗外不明事理的陽光負責好奇。
“有。”
涵蓋的所有天空與海水與清晨的湛藍色瞳孔,堅定不移地望著對面。
“在哪裡?”
“你就是。”
望著對面那雙閃耀著細緻金色影子的湖綠色瞳孔,並非充滿驕傲的寶石色澤,而是具有威嚴與神聖的眼眸。
外頭的走廊依舊被刺眼的陽光無情波及,正午的陽光照射不出陰影也反射不出光線。
“你熟悉的那位,已經不在了。”
男孩的語氣回到了平常的聲調,像是被潑冰水一樣冷靜。
被潔白繃帶綁得緊緊的左手,目的是為了止血,但男孩僅僅只是看了一眼便如同了然於心一般笑了。
“為甚麼要執著在不會回來的人身上?”
亞雷緊張地吞口水,他知道自己下意識的心思已經被看透了。
“因為她就在我面前。”
綠色的瞳孔再一次顫抖,龐大的資訊量一股腦地塞進小小的腦袋,重重捶擊年久失修的心靈。
“在很久以前,應該是那片湖水的地方,我聽到你對我說希望我醒來後來找你。”
亞雷說。
“找了好久,每一次的轉世都努力尋找,現在讓我找到了,人就活生生的在眼前,你說......”
男孩別過頭。
“你說我要怎麼放棄你啊!”
神明降下了最痛苦的哀愁,不論悲喜所有的因果都會轉世,在人事時地重新滿足的條件下,一切都會以嶄新的形式輪迴,為了讓祭品能如約定到神明。
由於原本的約定被祭品先破壞,神明會將與祭品最親近之人也納為祭品之一,直到二人以新的關係相遇時,神明會給予最美麗的祝福使二人結合回歸至最初的狀態,永遠陪在神明的身邊。
宋承暘坐在床邊發呆,那是一間樸素簡單的房間卻詭異的只有一張床和一副桌椅。
床上則躺著一名年邁的女人,面色安祥地躺著,宋承暘看了一眼沒有醒來的女人,面無表情地走出房間。
“她還剩多久時間?”
他問一名站在門外的老男人。
“轉生之後大概十五或二十年,殿下。”
老男人恭敬地回答。
“是嗎......那我呢?”
老男人遲疑了一下才再次開口。
“等那位大人轉世之後,殿下的壽命也會截止,無法再次轉世。”
語畢,便後退離開了。
“最後,你什麼都不願留給我嗎?載暮......”
宋承暘關上房間的門。
“大人,您在想什麼呢?”
載暮總會在吃過午膳之後端來一小盤和菓子,坐在床邊看著窩在被襖裡的少女。
“我忘了。”
少女伸出手拿到小巧一個捏成花瓣形狀的糕點,但載暮抓住她瘦小的手,掀開棉被讓少女別再沉迷於溫暖的床上。
“您要和一起去外面晃晃嗎?”
載暮的身高很高,美麗的黑色長髮整齊地豎在後腦勺,在陽光下會微微反射出淡淡金色的光芒,少女總是用羨慕的神情欣賞著,因為她的長髮雖然也是黑色,但黯淡的能把所有光線吸進去。
“要去哪裡......”
點心您可以坐在草地上品嘗,載暮笑瞇瞇地說。
但少女最喜歡的是載暮的眼睛,是如同月光的溫煦瞳孔,並非刺眼的金黃色讓少女更加地羨慕。
“你的眼睛好美。”
“謝謝,很少人喜歡呢。”
載暮手牽手帶少女來到木板搭成的小橋上,下面是不急不湍的清澈溪水。
“我的眼睛明年成年後也會變得跟您一樣嗎?”
“不會的,大人,您是比載暮更加高貴的存在。”
她邊說,邊舉起空著的左手往天空輕揮。
堤岸兩旁特別高的樹像是受到召喚,靠近溪水的枝條迅速生長至水流上方變成綠蔭的屋頂。
“而且,您現在的身體年齡是十六歲,之後也會持續降低到十三歲左右。”
接著,停留在天空的手腕與手指輕揉一轉,長出了綠蔭枝條長出了鮮豔的紅色花朵,點綴平淡的天空。
“為什麼?”
少女不感興趣載暮特別準備的驚喜,反倒是因為無法擁有金色的眼眸而苦惱著。
“您真可愛,大人,要是換做別人可是會感到驚恐。”
那溫柔的微笑背後有著淡淡的無奈感。
少女看著手上拿的盤子,用嘴巴啣了一個綠葉形狀的糕點。
載暮又伸手摘下一朵花別在女孩耳邊,走下了小橋。
“小花的眼睛是藍色的。”
少女疑惑地說。
“我有看過,真的很特別,是遺傳自您父親嗎?”
“我忘了。”
綠蔭開始後退回復成以前的模樣,那些紅色的花朵也散落在溪水中漂浮。
“載暮!”
這裡是東宮的主屋,太子承暘叫住了剛回來的載暮。
“是,殿下。”
她畢恭畢敬地行禮,少了分與少女的親切感,多了份平常的冷漠感。
“不、不用對我敬禮,你才是比我地位更高的人。”
載暮起身,但臉上的表情依舊是冷漠的。
“您找我有事要吩咐?”
“也別再說敬語了......你祭祀那天會來嗎?”
“是的,以長老的身分出席。”
“是嗎......你幾乎每天都會去看翠華,為什麼?”
承暘不像載暮一樣擅長隱藏情緒,他的懷疑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您之前也去過,還答應大人隔天還要來。”
出承暘的意料之外,載暮居然難得動怒。
“看到你在之後,就折返回來了。”
“您有什麼事想說?”
載暮看起來對太子的前來詢問與要問的問題了然於心,但她還是問了。
“請幫我在祭祀那天讓翠華她離開首都......不,離開這個國家!”
承暘九十度鞠躬,真切地請求,幾乎快跪了下來。
“為什麼選我?”
載暮不再用下屬的口氣說話。
“因為我覺得只有你能脫離父親的掌控。”
“......你真的如此認為?”
“翠華對你來說很重要。”
他堅定地說,但她反而恥笑地反問。
“甚於母親嗎?”
“這......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承暘不知道載暮此刻是回答翠華的重要,還是能否脫離父親的掌控。
“我給你,如果你能幫我的話。”
承暘說。
“那本來就是我的,你只是搶了過去。”
載暮說。
“不是我搶的。是我們父親。”
“我沒有父親,永遠不可能有。”
載暮轉身想離開了,承暘抓住她的手。
“我會還你的,把我自己還給你,所以,拜託了。”
載暮回頭抽出手。
“大人他不叫翠華,名字也不該由你取。”
說完就走了,留下太子一人在原地愣愣看著她離去的方向。
“你還是沒告訴我自殘的理由。”
安祈眨眨眼睛,他似乎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了。
“啊......?”
“你睡了至少十分鐘。”
我指牆上的時鐘提醒。
“是哦......你剛剛說什麼?”
他還是迷迷糊糊的,但不會剛剛那樣會莫名其妙地轉換性格,穩定很多了。
“自殘的理由,我想知道。”
他似乎在回憶什麼,兩眼放空幾秒後才正視我的眼睛。
“這一世的你是人類了嗎?”
“是。”
會太過簡短嗎?
“那你還能懂這種死也死不了的感受嗎?”
啊?
“啊?”
“你把心聲說出來了。”
“不、不是,妖鬼也不是長生不老,為、為什麼?”
妖鬼的壽命大概是五百年上下,混血也比人類的一百二十年多出至少八十年。
等等,說到底為什麼姊姊能活這麼久?失約的祭品也會死亡後轉世吧?就像我一樣。
“不知道,我也忘了。”
“一定要死嗎?”
我問,戰戰兢兢地。
“因為受不了。”
安祈現在的表情透露著釋懷。
“有我也不行嗎?”
我再問。
“恩。”
不要!不要用那種下定決心的表情對我笑!
“剛剛載暮跟我說,不用再勉強自己。”
載暮?剛剛?她不是已經沉睡很久了嗎?
“也跟我說了死亡的方法。”
怎麼會?有什麼是我忽略掉的嗎?情況突然變得摸不著頭緒。
“所以我想死,如果我也能轉世的話,還能再見吧?”
不會,姊姊活得太久了,轉世間隔的時間也會很久,而我頂多也只剩一次的轉世機會,會永遠等不到你!
“她說的方法是?”
“成為人類,我就會馬上變成灰塵一樣的細小,連痛苦也感受不到。”
成為人類?對了,安祈現在其實是妖鬼的非人類。
“怎麼成為?”
我不懂,越來越不懂,但我不能讓他自顧自地去死。
“那個盆栽,是載暮給我的,只需要把我的生命給那株葉苗就可以了。”
是放在窗戶旁邊的盆栽,我以為只是長得很慢的盆栽。
“然後等我死後,你要帶著那個盆栽,然後我就會再回來了。”
安祈從來沒有這麼安心的微笑,從來沒有。
但載暮也知道,這件事不可能達成啊!時間根本對不上。
除非她想讓姊姊永遠的死亡。
“走吧?回到宿舍。”
安祈起身拉我的手,笑著說,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
永遠的死亡,代表不會再有轉世一說,我離永遠的死亡還差一次,但長命的姊姊就不一定了,搞不好現在一死,就真的消失不見了。
該如何阻止?
“亞雷?”
能阻止的方法,只有一個。
“如果我不帶著盆栽,會怎麼樣?”
“那株葉苗會死。”
我懂了。
“你可以不用死。”
我自私地說,即使知道姐姐對於活下來這件事很痛苦,我還是想用盡一切讓她繼續活著。
“只要我死了就可以。”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突然到,我不那麼重視生命。
那十分鐘裡,載暮在姐姐談了些什麼?她不是要我馬上轉世嗎?怎麼讓姐姐去死呢?
她的想法我永遠都不懂,但她每次的決定我多多少少都能理解原因,唯獨這一次一點頭緒都沒有。
“還有十分鐘。”
我望向時鐘,站起來擁抱安祈,比任何一次的擁抱都更富有感情。
因為轉世不是一件極其準確的事,載暮的幫助也是增加機率而已。
但我死之後,安祈也不可能自殺。
他之後會跟我說他知道的所有事情嗎?我相信會的。
“十分鐘?”
他果然很困惑。
我們的決定都是如此自私且都不跟彼此討論,因為這一切來的都太迅速了,對於我們這種不斷等待的人來說,都太快了。
不禁讓人懷疑時間的流速,連安祈睡著的十分鐘是以誰的速度流逝我也不知道。
“這時候是不是要說點什麼?”
“十分鐘之後會發生什麼嗎?”
“我會去找你,雖然要等到六、七歲,甚至十歲才會想起以前的記憶。”
我苦笑。
還有五分鐘,因為大部分時候我們都很安靜,也搞不懂時間的快慢了。
我看著安祈如姊姊一樣的表情,想要記住這一幕。
記住......是姊姊叫我記住的嗎?
四。
三。
二。
一。
零。
有名男嬰在附近的醫院出生了,上半身除了脖子、肩膀、手臂以及頭部,身體上半部有著奇異的胎記,像文字一樣有規律的深色紋路,讓人看著覺得詭異、壞徵兆。
『怎麼又睡著了?』
__契合__